第118章

  单拓终究是留了手,虽然压着叶守财,却收有力道,顺着叶青釉的话扬声问道:
  “小娘子,我已经拿下这些非要闯咱们家门的小贼,您有何吩咐?”
  闯门,当然是胡诌。
  单拓虽然沉闷,却也知道干什么事儿,都得先占据有利的一方。
  原先这群恶戚拍砸门的动静已经被不少人看到,连他回来的时候都是因为听到门口那大动静,才选择了后门进去。
  如今这么一说,自然也更能被人相信。
  叶青釉用手掩住自己上翘的唇角,假意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
  “那自然是押去报官。”
  单拓应声而起,单手抓起地上已经有些翻白眼的叶守财,就要把人往府衙送,另一头的叶守富挣扎几下,也跟着爬起了身:
  “别别别,别去见官。”
  “咱们,咱们是敲错门了!”
  敲错门。
  真敢说啊!
  叶青釉没忍住笑出了声,走到单拓旁边轻声说了几句,单拓颔首,扯着叶守财愣是几十步,边走边呵斥,将今晚对方的糊涂账给尽数说了一遍,终在一个路口假意手臂脱力,被叶守富伙同叶守财逃了去。
  路旁围观的众人不清楚前因后果,听到单拓中气十足的呵斥,自然是信了单拓的话,眼见叶守财跑了,还颇有遗憾的咂嘴:
  “哎呀,怎么就给跑了,送去报官多好!”
  单拓应付几句,指了指自己的手臂,顿时好事的人也明白了难处,叹着气纷纷散了。
  首战告捷,说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
  叶青釉笑着进了屋,就见越大公子仍稳如泰山的坐着,手里还多了一杯茶水......
  叶青釉回头瞧了一眼堂屋外的白氏,自己也寻了个位置坐下,既不出声,也不着急,就假装没看到不出声的两位客人,开始想另一件事情。
  堂屋中顿时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许久,越大公子的杯盏落桌,发出轻声的磕碰,算是破了无声的僵局:
  “长留,将那个钱匣子重新还给叶小娘子。”
  迟来的还钱,比草都轻贱。
  叶青釉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揉了揉因思考事情而有些疲倦的眉眼,将已经送到自己面前的钱匣子推了回去:
  “不必,我觉得还是不能收这份银钱。”
  “越公子放心,等我卖了十二花神杯,一定将你这边剩下的银钱连同利息尽快还上,也请您今早将另一只放在匠碽署的那只小花神杯还给我。”
  叶青釉思绪还没回来,仍然思索,越缜沉吟几息:
  “长留,回府在我的钱箱里再取二百两来。”
  长留躬身领命,迈步而动,叶青釉倒是拦了一把:
  “不必不必,这不是加钱的事儿,是我真的不打算卖了。”
  越缜眯了眯眼:
  “小娘子是不打算卖,还是不打算卖给我了?”
  越公子这话着实有些不好听,买卖的事儿也讲究个你情我愿。
  原本契约已定,就等钱货两讫,先来要钱背契的人,是越公子。
  如今不将瓷器卖给不守信的人,难道很难接受吗?
  非得觉得泥人就没点儿脾气,张口就是要加钱?
  叶青釉心中嘀咕,面上诚恳无比:
  “都是。”
  越缜就这么定眼瞧了叶青釉几息,突地问道:
  “小娘子是不是还没睡醒,刚刚将心里话讲出来了?”
  叶青釉眼睛猛地睁大:
  “啊?”
  第147章 开店难,难于上青天
  叶青釉震惊之下,回神想了一下刚刚的话——
  好像,确实。
  心中在想着重要事儿,愣是连嘴上功夫都没做好,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这么离谱的事情对方居然都能看出来?
  这下糟了。
  她能说些什么挽回一下?
  叶青釉搜肠刮肚想了一阵,选择了最坦率的直接放弃:
  “......是。”
  “太场面的话我说的不好,不过其实心里也是这个打算,我不想将那几只杯子卖给公子,也不准备卖给他人——
  我准备自己开个铺子,十二花神杯就留下来镇店。”
  今日叶家人这么一闹,倒给她提了个醒。
  自己去路上找客人,找生意,摆地摊,其实是非常累人的事情。
  叶家人欺负他们一家子分身乏术,顾不了烧瓷和卖瓷,牵住了话头,要来分上一杯羹,可这事儿,原本就应该自己来干,与其劳神劳力去找人卖瓷,还不如等人上门。
  这时候,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小铺面就至关重要。
  自己开窑口,做窑主,给每个出自自己手的瓷器留属于自己的底印,怎么不比如今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要好?
  越大公子不信她,无非就是因为她如今人微言轻,无法使人信服,可真等她名扬龙泉,什么生意不能有?
  何苦在这儿被人揉扁搓圆?
  这世上总不可能只有越大公子一个有钱人吧?
  这就是刚刚叶青釉沉思的原因,开店立堂兹事体大,一步步都得想好应该怎么办,不能操之过急,所以难免有了些许走神。
  不过既然都已经错话,直接将事儿讲明挑开也好,省的互相拉扯,试探几番,最终还是有所疑虑。
  越缜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青白釉茶盏的沿壁半晌,倏忽笑了:
  “我倒瞧小娘子很会说场面话......只是可惜,你开不成店。”
  叶青釉在旁也陪着等了半晌,本以为对方会因自己的‘忤逆’勃然大怒,哪里能料到对方居然还能笑的出来,心下微惊,越发感叹对方工于心计,一时也眯起了眼:
  “越公子,您说这话,难免有些跌身份。”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吗?
  瓷器不卖给他,店都开不起来?
  越缜仍稳坐高位,一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小娘子不用生气,我说你店开不起来,又不是我会对你下手.......”
  “我问你,你要怎么开铺面?”
  叶青釉收回目光,随口敷衍道:
  “我家中还有些珠玉细软,等卖掉就有银钱,租间铺面——”
  话没有说完,就被越缜打断:
  “这些倒是小事情。”
  “我只问你怎么拿到批文,以后又准备售卖多少东西?”
  这确实是重中之重。
  开铺面和随地摆摊可不一样,需得秉承官府,得了资质才能挂红鸣业。
  资质难办,需层层过(给)关(钱)是一回事,而越大公子所说的‘售卖多少东西’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售卖多少东西,这就非常明显的关乎另一件东西——
  赋税。
  赋税这东西方方面面,一时也说不完,且只说在府衙挂名的店家商贩,其实也是年年都得依照账目,足额交上一笔税金,方能在本地修生养息,平安无事。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恶商心疼钱财不肯给钱,就会造假账目的原因。
  若是只是信得过的自家人瞧瞧,不用给其他人查验,何苦又白费这一遭呢?
  显然对方也是评估打算过,才问的这些问题。
  前一个关乎能不能开店,第二个关乎开店后有多大的心,准备怎么盘活店面。
  叶青釉沉吟片刻:
  “听说县太爷第十三房小妾曾是青楼头牌,人比花娇,腰仅一握,肤如凝脂........”
  叶青釉遐想着头牌的眉毛,打算的仔细,余光一撇,越缜和一旁的长留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刹住了话头:
  “......但人家也是实打实的实心眼,同自己从前的青楼姐妹们一直有联系,且只认银钱。”
  “收钱也实打实的替人干活,往老县太爷的耳边吹风,只是一张批文,应该没有大问题。”
  这些还是从叶青釉尘封的记忆中找到的线索。
  为什么她能知道呢?
  因为叶老三,也就是叶守富,就是这么找的差事。
  也亏得原主虽然是个八竿子打不出个闷响的,可却也会听些闲言碎语,将有的没的都记下,如今到有用的时候才能用上。
  叶青釉现在手中现成的银钱虽然是都还给越大公子,但之前越小公子那边可给了一小包珠玉定瓷器。
  那包珠玉一直没有当掉,叶青釉今日又怕拿出来清与越大公子的帐,被作为兄长的越大公子发觉是自家兄弟的东西,从中又阻断与越小公子的生意,这才没有拿出来。
  如今刚好可以作为启动资金。
  而另一个问题,卖多少瓷器......
  这个就更好办了。
  叶青釉满脸的闲适:
  “咱是正经的老百姓,正正经经的人家,人家能交税金,咱也能交税金,这都是该做的,以后随意做些瓷,要交多少税金,咱们直接交就是。”
  这当然是场面话。
  以叶青釉的性子,也知道不可能‘随意’做瓷,她只可能做的是‘随心意’做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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