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肃静!”
  “你们以为这是哪儿?!这是明镜高堂,龙泉县衙!”
  “再敢说些粗鄙之语,每人就去领十板子!”
  这回,吵嚷的人群可算是平息了下来。
  朱县令瞪着浑浊的眼睛细细瞧底下刚刚巧舌如簧,大杀四方的小娘子,越看越觉得小娘子虽不娴静,但甚是貌美可人。
  只是......
  太小喽,还没长开呢。
  朱县令收回目光,再扣惊堂木,脸上是毫无怜惜之意的公事公办:
  “刚刚说话的小娘子,你是叶家大房家的闺女?”
  “我且问你,从前你们还住在叶家老宅的时候,枯井的井口是怎样的?”
  “速速清楚的道来,不得有误。”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没准备听完叶青釉刚刚的话,就除了大房一家的嫌疑。
  叶青釉对这位‘过程全对,答案总错’的朱县令脾气已经稍稍估摸出了一些,听到问话,立马态度恭敬的回答道:
  “回县令老爷的话,从前的枯井井口是没有封死的。”
  “里面没有井水,但瞧着却挺深,井口也大,爹娘疼我,总担心我来回走动间会掉下去,阿爹在我四五岁的时候,还特地想找些东西封上井口,可一时找不到那么大的木板,只用稻草和石头填井又吃力气,又找不到那么多的东西填深井,所以才没有继续干下去。”
  “当时我爹娘因着没能填井的事还哭了一场,随后总是嘱咐我别去井边玩耍,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叶青釉没有记错的话,那口枯井虽然是因为打得不够深,用了一段时间就被废弃,目测也不算是太深。
  可实际上,按照打井的习惯,肯定起码还是得有两丈多深。
  这口井的井口则是足有成年人一臂多长。
  这其实算是相当大的井。
  叶守钱一个大男人,当年就曾因为封井的事犯过难,而如今听外面看客们的闲言碎语,井口却是被封死的。
  这就耐人寻味了。
  一个有一把子力气的汉子都为封井发愁,那个将王秀丽推下井去的人若真是出于一时冲动,怎么会不心慌,不奔逃,还用余力‘将井口封死’?
  这是叶青釉从到府衙门口以来,就一直在疑惑的问题。
  她猜这位朱县令应该也同她的猜想差不多,不然也不会来来回回问井口有没有封的事情。
  毕竟抛去从前没封井口的情况,如果当初井口是封死的,那贼人耗费的功夫估计就更大。
  得拆掉井口,将人推进去,再将井口封好.......
  而什么时候先拆井口,预谋还是将人打晕之后,怎么避开叶家那么多会喘气的活人拆,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井口封好.......
  这些其实都是问题,一旦出错,肯定就会有人发现。
  如此种种,叶青釉下意识的判断,就更倾向那个将王秀丽推下井的贼人,其实更像是有备而来。
  而面前这位姓朱,但又不算是太‘猪’的县令能想到这些问题,其实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叶青釉心中赞扬了半句,甚至还没说出后半句,一切却正如她先前所思所想那样,彻底崩盘——
  这县令,责问堂下人的功底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可架不住对方得出的结论,总会错!!!
  朱县令听完叶青釉所说之话,思索一番:
  “即使如此,想来贼人应该是从陈家入叶家后院,将伤患推入井中,再随手取物封井......”
  朱县令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红光满面,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来:
  “没准是美人坐于井边垂泪,有那家的汉子知陈家遭难,想要摸脏,瞧见了在叶家后院娇俏的美人儿,一时见色起意,美人不从,然后失足落下井.......”
  堂下人,要么就是没有久历风月的普通人家的老百姓,要么就是不敢直说,只敢捧臭脚的人。
  当即就有好几个主簿捕头恭维了一番朱县令。
  叶青釉瞥了一眼,将那些说对的人脸一一记下,心中更觉得荒谬——
  随手取物封井,谈何容易?
  谁家坏人带着木板摸脏?
  贼人行凶后又怎能碰巧避开众人封井?
  总不能去拆黄氏的猪圈和门板吧?
  那声音肯定也会吵醒叶家人的!
  叶青釉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过脸去,看了一眼满头血痂,昏迷不醒,明显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王秀丽一眼,心中嘀咕道:
  要是如今能多说一句话,指认上一句凶犯是谁多好。
  她如今可在心头怀疑是叶家人作祟呢!
  但凡如今高堂之上王秀丽能撑着说一句,这一大群人也不至于听这个‘明察善断’‘猪’县令满口胡言乱语的断案。
  第171章 声名远播的瓷娘子
  没错!
  这一环环的事情发生的太巧。
  旁人或许会有很多猜测,可叶青釉却是曾偷听过,也知道叶老二叶老三对叶珍金多番伸手要银钱心生不满,自然心里想的也就更多了一些。
  哪怕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出嫁也有大笔丰厚嫁妆,叶珍金手里显然捏着大笔的银钱,可还要紧紧扒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好处不放,确实是有些太显眼了。
  她其实更怀疑叶家人是因为叶珍金母女的贪得无厌,索求太多,多年吸血虫反被吸血的事情触到了叶家人如今无法调节的根本利益,从而导致叶家人和叶珍金母女有了争斗。
  可若真如叶青釉所想的话,那么,王秀丽如今也只剩下一口气,那叶珍金也绝不会太舒服......
  因为争斗的时间点在晚上晚膳的时辰,叶家人包括叶珍金母女应该都在家中。
  当着一个母亲的面,只对她闺女下手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两伙人争斗间或是刻意,或是失手,王秀丽被推下井,暂时没了声息,而叶珍金眼见闺女身死,大骇之下,可能奔逃,也有可能想报仇却在另一处被杀。
  一家子将叶珍金手头的得利一分,又一通串供,才串成如今这般叶家基本每个人都能说出个大概,且听起来还算是过得去的口供.......
  这种可能是非常大的。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春红姐的下落就更难寻找了?
  叶青釉眉间微蹙,心中一片烦闷。
  说句实在话,叶家有什么事,她其实不太放在心上。
  可偏偏如今消失的是叶珍金。
  而且,还生死不明。
  哪怕是为了春红与那些在叶珍金手中被卖的小娘子,她也得了解一下王秀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帮着寻寻叶珍金到底在哪,看看到底死了没有......
  唉!
  还是那句话,要是王秀丽能醒来说上两句就好了!
  只不过心头想归想,任谁也知道,以王秀丽如今的模样,短期之内是醒不过来的。
  官府喊来的大夫都是义诊出巡,治病救人的功夫还远远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王珍金如今在高堂之上都没能开口说话,那就更别提晚些散堂,官府肯定还是会将人抬回到叶家。
  回了叶家,若那要害王珍金的人真是叶家人,那可真是羊进了狼群,骨头渣滓都不剩下。
  王珍金,注定是开不了口了。
  叶青釉心中感慨,心中想的就难免多了一些,直到又一声惊堂木的声音响起,才堪堪回过了神。
  朱县令同身边之人似乎是调笑了几句男人间才懂的东西,聊的舒坦后,才复又朝着叶青釉开口问道:
  “咳咳,刚刚问到何处......哦,本官且再问你,你二叔又为何说你从前同堂下昏迷的伤患有过争斗?从前日起,这几日你和你爹娘又所在何处?”
  “你既是为我的清名而来,又唤我一声青天老爷,本官必不能教你受冤屈,你就只管将事情通通如实说来,本官自有决断!”
  怕的就是你的决断。
  叶青釉在心中嘀咕一句,面上却极稳,一五一十将话说了:
  “丽姐儿从小没见过我几回,又因是我们分家后她们母女才回来省亲,所以将我错认成了贼.....这事儿原是姐妹间的吵嘴,她后来也还来新家看过我,早就过去,当不得真。”
  看是确实看过,但有没有进门,这就不重要了。
  叶青釉心中一边嘀咕,一边将剩下的话讲了:
  “最近柳府中有贵人向我们定瓷器,所以我与阿爹多数时候都在窑口烧瓷,不少人也是瞧见过的,鲜少有回家,家中也有帮工作证。”
  “我们父女二人一直在窑口待到今早,也是去柳府送完瓷,这才路过府衙。”
  朱县令原本不疾不徐的听着,等一听到‘柳府’这两个字,原本浑浊的小眼登时瞪的浑圆:
  “你们......去柳府送瓷?!”
  叶青釉原先就知道县令和柳府之间关系匪浅,并不意外对方会有此神态。
  甚至她之所以说出柳府,其实也就是想借着柳府的名声当一个挡箭牌,以防这位朱县令又脑子犯浑,将叶家的事儿重新断错,又引到她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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