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除非是真正万人.....不,千万人中难觅的天才,不然正经有家底的官宦之家,都不会让自家孩子过早入仕。
  一来,年纪过小的话,并不能参加正常的童生试、乡试与会试。
  他们参加的,是一种叫做‘神童举’的考试。
  考试的目的、内容、时间以及结果,完全与正常考试不同。
  《汉书》曾记,汉初萧何草创汉律时规定——
  “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
  这就是在说,‘神童举’中的试员,只需要能写九千个字,就已经算是不得了的事情,八成都可以‘中举’,选做官吏。
  这种方式更加考查书本知识和书写能力,与正经出试题,选官出仕的考生有极大的不同,能触及的上限,自然也更低一些。
  古往今来,不敢夸下海口言之凿凿,可位极人臣,青史留名之人,大多确实不会出自神童举。
  如此,自然心中门清,又有能耐的父兄师长大多都会规劝学子晚些出仕。
  一来,可以多学一些,巩固自身。
  二来,也可以规避掉太早出仕,导致被迫参加神童举,又不懂得官场沉浮,糊里糊涂惹人发笑的情况。
  越明礼今年不过十六,五年后也不过是二十一,正是恰好的时候。
  叶青釉对这个结果不觉得意外,只是复又问道:
  “那若你五年后没有考中,往后还继续考吗?”
  “你若一辈子屡试不第,没法子领俸禄,衣食住行这些银钱,你准备从哪里来?”
  这话说的,着实是有些像是一盆冷水。
  可落在越明礼的耳中,其中的探听之意,着实如同一道微不可查的惊雷贯穿心房。
  他不知道叶小娘子为什么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他又不敢想,因为光是想,就能把他惊得手足无措,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越明礼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我,我应该,没那么差......”
  不说是参加殿试,位列前二甲,能同状元榜眼打马游街。
  可他毕竟从小也拜入大儒门下,认真仔细研读过经史子集,他又有得力的父兄,按道理来说,在三甲榜上落个名字,而后等待朝廷补缺,一两年后上任,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叶小娘子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起,是在担心他考不上吗?
  还是,还是......
  还是,在担心若真的与他婚配,往后只能吃糠咽菜?
  越明礼心中这抹念头一闪而过,当即抬手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自己也太孟浪了!
  怎么能这么能将叶小娘子想的这么市侩呢!
  况且他才多大,叶小娘子才多大,这个念头要是说出去,可不得污了叶小娘子的名声吗?
  越明礼胸腔中跳动的正厉害的那颗心脏慢慢平复下来,抬眼正要说话,就瞧见叶青釉正以一脸见鬼一般的表情正在盯着自己....或者说,被扇红的那半边脸。
  于是,他原本已经想好的话又开始磕磕绊绊起来:
  “考,考两次,若没法子入仕,就不再考......”
  “我真正承干爹的嗣后,应该会有一部分银钱,买些地与铺面,做个小富家翁应当是没问题的.......”
  这也是原本家里人给他的打算。
  可真的说出来之后,对上叶小娘子那双如古井无波的眼,越明礼便又不确定起来——
  或许是会有的。
  可不到自己手上的东西,永远不算是自己的东西,更无法许诺什么。
  真令人烦恼,若自己已像大哥一样,已经有官身,或手中有大笔银钱就好了。
  他一定,让叶小娘子很失望吧?
  自幼便无忧无虑的越小公子生平第一次,为世俗之物烦恼起来。
  果然,正如越明礼所料,话音落地,就听叶青釉结结实实的叹了口气。
  越明礼听得心惊胆战,心中煎熬的厉害,下一瞬,又听叶小娘子的声音开口嘀咕道:
  “这样啊,我还想着你要是一直考不上,又无银钱傍身,便有机会......”
  往后的几个字,被叶青釉湮灭在口中,越明礼凝神细听,却怎么也无法听清楚。
  叶青釉回过神来,也是有些失笑——
  可这恰恰好,也确实是她行踪所想。
  若是越小公子屡试不第,虽说学问不成,手无缚鸡之力也赚不到什么银钱,可胜也胜在如此,只能依靠于她。
  往后,一个体弱貌美的小夫郎往家里一坐,每日也不往外跑,每日除了摸瓷狸奴就是读书,放下书还总会用那一双崇拜的星星眼盯着人瞧,一遍遍说‘小娘子真是太厉害了’.......
  或许,也是不错。
  越明礼没有听清,可他向来也不是遇事,或有误会后会藏着掖着不说清的人,当即就要再问。
  可也正是恰在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从门庭外缓步而来,正是晚了一步的越大公子。
  越缜宽肩窄腰,行动恰若虎视病行,迫人的紧,几步就来到了两人面前,待瞧清楚两人的场景,当即一脸古怪:
  “叶小娘子,你如今喜欢扇人巴掌了?”
  第280章 软糯可欺与当面打探
  扇巴掌?
  叶青釉一愣,旋即下意识回头查看同样呆头呆脑的越小公子,越小公子脸上茫然甚多,可最为瞩目的,还是要数单边红透的红霞.......
  以及红霞上那清晰无比的五个巴掌印。
  叶青釉当即就要否认:
  “刚刚.......”
  “没有这回事,大哥。”
  越明礼挠了挠头,一咬牙一闭眼:
  “........我是给自己扇风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自己脸了....!!!”
  “大哥,不怪叶小娘子,是我,是我......”
  为自家弟弟出气的越缜:“.......”
  在旁意图解释的叶青釉:“.......”
  巴掌印清晰的连每个手指印都能瞧的清楚,也真难为越小公子能够说出这句话来。
  叶青釉能理解越小公子想解释的内心,但这真的就是在欲盖弥彰,不如不解释啊!
  叶青釉一言难尽的吞下口中的话,转向同样有些一言难尽的越大公子:
  “......大公子来寻小公子回家?”
  越缜斜了一眼被小娘子迷的晕头转向的弟弟,颔首称是:
  “是,顺便来问问先前拜托小娘子的事。”
  知道对方说的是王秀丽的事情,叶青釉胸腔中的颤动褪去,往后让了一步,示意越大公子进内厅,这才复又看了一眼越小公子。
  越明礼刚刚出来,便跟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又要进去,脸上也没有半分不耐,反倒是被自家大哥斜了一眼,这才堪堪停住步子。
  越缜无奈,可面对弟弟,偏偏也只得缓声道:
  “我有些话要单独同叶小娘子说。”
  越明礼略一迟疑,叶青釉适时插话道:
  “小公子不是说要将觱篥送给恩师?如今驿站还没闭户,刚好今日就可以送出去。”
  这回,越明礼总算是没有犹豫,闻言握紧一直藏于手中的觱篥,匆匆忙忙就要走,走了几步又转身回了几步,似有话想说,可叶青釉没回头,便也就没有发现。
  越缜微微叹了一口气,叶青釉眉梢直跳,不等对方发问,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径直将先前去柳家所听所看到的东西一一说了,这才在末尾填补道:
  “柳二公子与王秀丽的感情似乎确实不错,若我所猜所想不错的话,对方应当是见过王秀丽之后,这才发愤图强,准备争上一争。”
  “山上的差事确实是他有意争抢去做的不错,可给工人们开销的每笔账目也都十分清楚,虽然其中肯定有些出入,但这钱几乎都是王秀丽自己昧下的,各中差距估摸着最多也不会多于百两。”
  既然是破土动工的大活,从柳府拨出去的银钱绝对不会少,虽然百两在普通人家中,几乎可以花上一辈子,可若与一整个差事相比,肯定是不够看的。
  更别提,对方将每笔账目,花销,用途都记得仔细。
  饶是叶青釉这么个成日里算盘打的震天响的老油条,也看不出除了王秀丽动的那些马脚之外的其他错处。
  所以,综上所述,越大公子原先说怀疑柳二在山上有什么小动作,叶青釉觉得完全是无稽之谈。
  要么就是对方查错了方向,误会了柳二公子,要么就是柳家压根就没有将柳二放在眼中,有什么事儿也不会安排他去做。
  如此,柳二公子做的事儿做的就是正事儿,自然明面上瞧不出什么错处。
  叶青釉语毕,便微微抬眼,状若无意的打量越大公子的神色。
  果然,越大公子仍然是一脸毫不意外的模样,寻了张圆椅坐下,才若有所思道:
  “哦?”
  此音绵长,尾音上调。
  叶青釉实在没懂这意思是什么,心中不由得一声暗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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