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自家老爷子何曾这么好说话过?
  做买卖不成就不成,哪里还有将责任揽过来,帮人卖的道理?
  叶守财自然不肯走,叶老爷子一时之间便恼火的牙根痒痒。
  他没有再理会自家老二,只能转头看了一眼三房的位置。
  蓝氏斟酌几息,附耳到自家男人耳后说了几句,叶守富便似如梦初醒般出去了。
  叶老爷子当即在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确实看不准瓷,也掏不出银钱。
  可他们看不准,靠收瓷为生的收瓷人难道还看不准吗?
  收瓷人的眼光向来毒辣,消息也较为灵通些,能不能卖出去,卖多少银钱,心中都有个定数。
  他们要是将刚刚的王掌柜请回来,看着东西易手,仔细看看价格,那不就知道这劳什子天目瓷到底几斤几两了吗?
  叶老爷子心里算盘打的响,可他万万没想到,蓝氏竟比他心眼还要多一些。
  蓝氏没有让叶守富去请回刚刚才离开不久的王掌柜,而是特地绕了个原路,去请了另一位虽然名声没有王掌柜响,却也在这门当里做了多年,有些回头客的收瓷人。
  而会如此的原因也十分简单。
  王掌柜说这天目瓷如今热手,各家争相求瓷.....总得有个佐证吧?
  这先前从没有在龙泉听过的天目瓷,到底是骡子是马,又有几个人知道,再寻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事实证明,蓝氏真有几分聪明在身上。
  收瓷人来后,先是看了瓷,而后脸上竟真的浮现了几分意动的神色。
  只是他并不喊价,反而是破天荒的先一步开口询问李十八道:
  “.....你这件天目瓷,准备卖多少银钱?”
  李十八素来混账,但也不是傻子,眼见对方确实意动,狠了狠心,喊价道:
  “二,不,三十两!”
  “少一文钱都不行!”
  收瓷人出门收瓷,自然会带银钱,听了这话,也不犹豫,当即先是从鞋底里掏出一张面额为二十两的交子来,又从荷包里面开始点大大小小的银角与铜板,当面用随身带着的戥秤称足了数目,交给了李十八。
  李十八原本就是因为贪心,多喊了十两,见对方不还价,还如此痛快,当即有些目瞪口呆。
  而一旁原先准备看戏的几人,不仅全部傻了眼,心里更是连连暗道不好——
  糟了!
  失算了!
  刚刚还舍不得二十两的银钱,可哪里想的到,这天目瓷还真的有收瓷人买,倒一遍手就能净赚十两!
  一群人目瞪口呆,李十八算是反应快的,贪婪的本能驱策着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阿叔,我仔细想了想,三十两银钱还是少了一些.......”
  他改口的速度极快,可这一回,收瓷人却没了先前好说话的脾气:
  “那就算了,若不是这几日有人在高价收天目瓷,价格又涨了一些,我也不能出到这个价。”
  “我刚刚拿出多少银钱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这个价本也没有一点儿油水,你若再不卖,或有别人出更高的价,这瓷就卖给他们吧。”
  收瓷人这话自然是半真半假,没有油水的事儿哪里有人做,更何况掏银子还掏的那般干脆。
  若是按在场叶家人的小心思,肯定是可以再磨磨价,可李十八心里却不这么想,前两天有人出二十两,只是过了两天,便有人出三十两。
  这一来一回,多的十两,可是平白无故多出来的!
  更别提这瓷器本就是自称是亲戚的人白送的。
  那无论多少银钱,可不就是白赚吗?
  李十八终究还是同意了这个价,收瓷人当即收了天目瓷就走,没有半点儿犹豫,倒像是怕有人追他。
  收瓷人得了瓷开心,李十八得了银钱开心,唯有差点儿就赚上银钱的叶家人神色皆是悻悻。
  叶守财脸色变化,终是挤出一个笑来:
  “哎呀,老弟,看看,我们不买,不也给你找个好主顾吗?”
  “这回赚足了银钱,可得好好置办一桌席面,我知道一个新的好去处......”
  这幅作态,丝毫不见半炷香前还吵到面红耳赤的样子。
  李十八当即冷笑一声,随手将刚刚收瓷人凑银钱时候给的那一小把铜板往叶守财一丢:
  “要不是孙子刚刚不买瓷,爷爷我也卖不出高价,这些算是赏你的!”
  一把散碎铜板就这么在叶守财的胸膛前炸开,掉落在地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动。
  一枚稍稍运道好些,没有立马停下的铜板慢悠悠的滚落到蓝氏的鞋边,蓝氏只觉一切都是冲自己而来,面色一下子涨的通红,本就死死搅着帕子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之内,一时间隐隐甚至还有鲜血溢出。
  其他人的脸色自然也算不上多好,不过李十八哪能管这些,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便大摇大摆出了叶家。
  叶家一时之间陷入寂静,好半晌,还是叶守财先有了举动,一边蹲着捡铜板,一边碎碎念道:
  “刚才要是不听三弟妹的话就好了,一倒手就能赚十两银子.......”
  “少说几句!”
  叶老爷子一声呵斥,叶守财顿时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可他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不说话,叶老爷子捏着拐杖,噪噪切切的点了好几下地面,方才又开口道:
  “老二,咱家与几户李姓人家应当都挺近,你明日到处去跑跑问问,看看还有没有人家中急着用钱要卖天目瓷,若是有,你同他们攀攀关系.......”
  叶老爷子干瘦的手用力的捏了捏杖柄,却没有往下说。
  叶守财等了几息,方才抬眼看自己老爹:
  “哪怕是有瓷,人家也愿意让一点儿油水,我也做不了什么,手头又没银钱,难道还能买下来转卖不成?”
  叶守财说这话,自然是想逼老爷子一把,再逼出些现银来去倒手卖瓷。
  可奈何,叶家如今到了这地步,叶老爷子就只有一副棺材本,实在不敢允诺什么。
  几人就这么各怀鬼胎的散了。
  叶守财愤愤出门,用刚捡的一把铜板,换了半两酒,坐在酒肆的角落里面慢慢喝,喝着喝着,就听隔壁桌隐隐有交谈之声传来:
  “.......你不姓李,居然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哈哈,运道而已,运道而已。我也没想到,当年跟在我屁股后面的玩伴,去了京城,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我都不记得他,他居然还惦记着我,回来省亲,还专门给我送了瓷......”
  “该说不说,还是老兄你厉害!听说这天目瓷有专人收瓷,价格极高,你可有打算出手?”
  天目瓷....!
  叶守财酒也不喝了,急忙竖耳细听。
  隔壁桌那稍稍年长一些的男人没瞧见叶守财,只压低了些声音,说道:
  “咱也不是旁人,老实告诉你吧,老弟......”
  “天目瓷往后肯定还会涨,我手里拿的这个,可与外面那些李肆掏出来应付亲眷的瓷不同,那可是个罕见的精品瓷!”
  “我若是现在卖出去,可不就是傻子吗?还不如等外头那些瓷器的价格再涨涨,再掏出我的瓷来,那我赚的才多哩!”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幕!
  年纪稍小一些的男人顿时又是几句恭维的马屁,可又有些疑惑:
  “老哥哥是怎么拿到那件精品瓷的?怎的连亲眷都不给,但是给了你呢?”
  年长男人摆了摆手,一脸得意的说道:
  “小娃没娘,说来话长。”
  “我同你说,当年李肆就是个甩着鼻涕的小娃娃,跟在我们后头求着咱们带他玩,有一日在河边嬉戏,他不慎落水.......”
  往后,都是一些烂俗的救人戏码。
  可叶守财却是越听心头越火热,擦了擦从鼻头涌出的鼻血,一边暗道一声这几日火气真旺,一边拿起自己桌头的酒壶,堆满笑容的朝着那俩谈天说地的男人走了过去.......
  .......
  .......
  几日后,天朗气清。
  叶守财满脸得意的捏着几两碎银跨入家门,余光瞥见有人,连忙将手背在身后。
  不过好在,不是三房那俩夫妻,而是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有些呆傻的黄氏。
  叶守财今日心情好,随口问道:
  “娘,你站这儿干啥?”
  黄氏麻木,呆呆的看着后院的方向,好半晌才说道:
  “我的鸡鸭猪都死了.......”
  这句话,这段时日里,叶家人早就听了无数次。
  叶守财有些不耐,也没回答,转身就要走。
  黄氏有些着急,踉跄着想要抓住一贯宝贝的儿子,可又追不上,只能在后头含糊喊道:
  “我养了那么久,一晚上,不,只是一眨眼,就全都倒下了,就死在我面前,这哪是人能做到的呢?肯定是妖孽作祟.......老大家出了个妖孽!”
  “她这几日趁天黑的时候,还来咱们家偷看咱们呢!昨晚,昨晚我还听到了有脚步声在屋顶上走......她要把咱们都害死,咱们肯定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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