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叶小娘子她.....她打我!”
  长留:“.......”
  一个小娘子能有多大力气,打了也就打了,不痛不痒,喊得那么大声做什么?
  喊了也就算了,小公子的脸红什么?
  这幅样子,他还真怕叶小娘子伸手打小公子,小公子倒舔人家小娘子的手呢!
  长留沉默,关窗,离开,一气呵成。
  叶青釉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越明礼的肩膀:
  “小公子,你叫吧,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救你的。”
  “你今天要挨揍了。”
  “啊!”
  越明礼顺势发出一声惊叫,可身体却没偏也没躲。
  叶青釉的手悬在空中,没忍住,敲了敲对方的额头:
  “我还没打呢!”
  少女略有些粗糙的指节划过鬓发,越明礼不敢去闻,只是笑的开怀:
  “小娘子神功盖世,不用打到我,我也疼。”
  前方刚刚入座的长留:“........”
  自家小公子这话是跟谁学的,越家一家子哪里有这样性格的人?
  莫不是读书读书,书上有教这些?
  哒哒的马蹄声穿越雨幕,停在了叶家门口。
  越明礼递出伞:
  “叶小娘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带伞真有用!”
  他的言辞很得意,可言语却没有沾沾自喜。
  叶青釉开了伞,下了马车,回头对上那双纵使是乌云盖顶也遮不住的明亮双眼,微微弯了弯眼睛,转身迈步走了。
  笑意微弱,宛如烛焰。
  不过,越明礼仍然被秋日里难见的一抹春意暖了眼,他原本有些骄傲的胸膛顿时塌了下去:
  “伞不用还.......”
  声音越说越小,消失在雨幕之中,也消失在叶青釉的耳边。
  她进了门,关了门,一边听着外头的马蹄声远去,一边在廊下抖干净了裙畔溅到的雨水。
  好半晌,才缓缓往里进。
  窗中白氏在昏暗的房中绣花,门中叶守钱在捏泥,厨房中同马氏在唠叨着明日要去买些补气血东西,看外孙之类的琐事,单拓在旁安静的听着。
  叶青釉在窗前站了片刻,直到屋内渐暗,方才有人发现了站在窗前的她。
  白氏将绣到一半的花样放到一边,心疼的招呼她进屋坐下,一边嗔怪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是不是冷,有没有饿?”
  “今早日头好,娘特地将你那件溅了几个泥点的麂裘洗了,哪里想到下午就落了雨,早知你穿那件麂裘穿出去,也不会冷......”
  叶青釉含糊的应了几声,只说自己吃过了,也不冷,又听叶守钱说道:
  “这大雨确实来的有些不是时候,阿爹弄了几件跳刀瓷,原本都弄好了,受了潮气,上头花纹又毁了。”
  “刚刚试着修补了一些,没想到坏的更厉害了,只能重做。”
  “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做,老话说的好,‘只见下雨,不见雷声,雨该是不会停的’,若往后几日都下雨,别说是制瓷,只怕是没有不潮的衣服穿了。”
  这当然是一句只有南地才能听懂的笑话。
  白氏配合的笑了几声,叶青釉沉默着,又含糊的应了几声:
  “又不是梅雨时节,不会连着大雨的。”
  白氏道了一声是,又说:
  “不下雨也得多做几身衣服,过冬总要穿,不能只有一身麂裘,卓资先前送来的皮子还没用上,赶巧就能用上......”
  “对了,我再打几个络子,配着衣服换着穿,现在可不比以前,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叶守钱没反对,只说:
  “你自己也做几身,皮子不用给我留,我成日干活,也穿不了那些,皮子上身总容易脏。”
  “只管将从前的旧衣改改,多缝些木棉在里头就好。”
  白氏细细的啐了一口,又笑了一声,声音直朝叶青釉而来:
  “青儿,你瞧你爹,一家人还客气上了!”
  “过冬都是穿新衣,哪里有穿旧衣的!”
  叶守钱笑的有些无奈:
  “.....我穿不来皮子,穿上黑瞎子的皮,活像是只黑瞎子。”
  夫妻两人都笑,连五指都瞧不清的黑暗中,叶青釉终于无法忍受,腾的一下站起了身。
  近在咫尺的笑声戛然而止,消散在微冷的湿气中。
  这里,一直都没有光亮。
  不是叶青釉不想看到他们的容貌,神态。
  而是压根就没有点灯。
  不烧柴,不点灯,如今是叶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夫妻两人在黑暗中说着闲话家常,明明语气亲昵,自然,却悄祟的仿佛夜间细语的游魂。
  叶青釉整个心在缓慢下落,被寒意凝结,直到她逐渐收束的手,捏的手心中发出了一声竹节不堪重负的吱声。
  那把一直捧在手里的油纸伞,给了她一丝温暖。
  叶青釉尽量平缓道:
  “裙边刚刚淋了些雨,刚刚还不觉,坐下后风一吹好像是有些冷,爹,娘,我去换身衣服,早点休息,免得风寒。”
  停滞的黑暗重新搅动了起来,白氏语气急切,有些焦急的摸索闺女的位置:
  “你这孩子,就知道嘴硬,刚刚还说不冷呢。”
  “既然冷,陪着爹娘说什么话,快些去换衣服吧,阿娘给你拿衣服去。”
  叶青釉含糊的应了几声,拒绝了白氏给她拿衣端水,重新退回廊下。
  她抬头往约摸是天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回,她终于确定自己已经看清了——
  天色自她进院以来,就已经黑了。
  黑的彻底,一丝光亮也无。
  第304章 三份信笺
  【小妹亲启:
  我,王秀丽。
  闲话少说,听说你又病,我们有药,给你吃罢。
  我很好,记着你话,你安心。】
  信纸上墨迹极深,每个笔画都堪称入木三分,可每个笔画凑起来的字,却乱的仿佛受过车裂之形一样,明明还算是个字,却隐隐有些四分五裂之感......
  看的人眼睛疼。
  叶青釉靠在床上,捻着这页信纸半晌,方才翻过一页,开始继续查看与这页信笺同个信封寄来的第二页信纸。
  第二页信纸上的字迹并不十分出挑,可却极为干净规整。
  这封信,分明是柳善的——
  【你阿姐愚笨,这几个月没见你,想着你,可又不会写字,写信只能由我先写,然后她将我写的字一个个誊抄下来,方能给你。
  她想说的很多,可字写的又不成样,写了数十张才选出了一张能看的过眼的,字便少了一些,只能嘴硬说不愿讲闲话。
  望叶小娘子看在她如今有孕在身,困倦不济,时犯糊涂的份上,切莫怪她身子重,没有去看你,又只有寥寥数字的信笺,如若方便,可给个回信,让她也心安一些......
  不,不必回信,听闻你去年年关又大病缠身,直至今日仍不能下床,应当也动不了笔,让随行而去的下人回个口信也好。
  姐夫随信会派个机灵些的丫鬟,将现下咱们善堂里有的草药都给你带一份,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若还有缺,也只管开口。
  我们二人最近为给孩子祈福,布施行善,弄了个善堂开诊送药,也派商队往周边州府各处搜罗草药回龙泉,若是有需,应当也不算费事。
  其余的事......
  其余也不算有什么大事。
  一是,你阿姐肚子已经大了,约摸还有三个月便能生,根据大夫所说,怀的应当是双胎,你阿姐时常念着等晚些生了孩子,想让你先见见,取个小名,认个干娘。
  我说你染病在身,好好养病才是正理,万万没有又费心费神其他人孩子的道理,她被我劝了回去,但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说,若下回你听到她说起此事,先顾好自己再说其他,切记切记。
  二来,便是家中小郎承嗣的事儿。
  此事本已经有了结果,已递到族老面前,只等着挑选良辰吉日,可小郎却执意...执意带上你一起,又耽误了下来。
  这些事情本不该由我来说,可念着小郎应当不会同你说这件事,我与兄长多次商量后,还是想斗胆劝上一劝。
  小郎念着你接连大病,害怕你有不测,想你有个归处,也算情有可原,这些大家心里都明白。
  可你与小郎并未婚配,小郎便执意将你带进宗谱,占掉发妻之位,择好同葬之墓.......
  那当真,当真,是自开天辟地起也没有的事情。
  兄长这段时间茶饭不思,我看着心中也多有难受。
  叶小娘子,你与小郎再商量商量罢?
  若叶家对你不好,或是遵循旧礼,觉得未出嫁女不能葬入祖坟,咱们家也一定会为你再选新的风水宝地,请人看墓的,万万没有不成婚占掉发妻之位的道理.......】
  叶青釉发出几声咳嗽,没有继续往下看,将信纸随手放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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