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她怎么就忘了,刘老先生一开始,厉害的就是檄文!
  越大公子追回刘老先生,未必是要想逼供从前的事情,而是想左右后面的事情!
  这檄文一出,天目局一下,柳家当事的男丁一死。
  谁还能洗脱谋反的罪名?
  甚至连越明礼的死,说不准都可以栽赃到柳家人的头上!
  叶青釉抱着伞,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回家。
  可也又是这么一退,便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的肩膀很宽,也很坚实,看着仪表堂堂,相貌不俗,可身上的熏香却泛着略微阴冷的潮气。
  叶青釉在嘈杂声中,有了片刻的失神,好半晌,才喊道:
  “越大公子。”
  来者微微颔首,唇角微勾,令本就不俗的姿容越发昳丽:
  “许久不见叶小娘子了。”
  “最近都在养病吗?”
  言语轻而缓,在人声鼎沸的茶楼中略显的有些含糊,不过落在叶青釉耳中,不知怎的,却联想到了蛇吐露芯子时的嘶嘶声。
  叶青釉将伞抱的越发紧了几分:
  “......是。”
  “我病的越发厉害,恐怕往后都不能制瓷了。”
  越缜没什么意外,颔首道:
  “大夫说你是心病,若是不想制瓷,往后不制瓷也就罢了。”
  忽略掉对方为什么能知道她大夫所说的言语。
  对方如今当真好说话到着实令人惊诧。
  叶青釉飞快的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回了一个短暂的音节:
  “是。”
  “我今日无事,出来走走,晒晒病气,如今晒够了,我先走一步,大公子见谅。”
  叶青釉偏开方向,准备离去。
  越大公子倒是心情十分舒畅的模样,笑道:
  “小娘子无事,我倒是有事。”
  “如此,咱们寻个地方说几句话罢,可好?”
  第313章 细闻旧事
  这不是能让人拒绝的语气。
  直到叶青釉重新落座于清净的书房软垫上时,方才略略有些回过了神。
  她看见了对面的情景。
  她想说,不合适。
  不过,没开口。
  毕竟对面自己都脱了鞋袜,她总不能开口让对方再穿回去。
  更何况对方如今的状态,似乎也不是能听得懂人话的模样。
  可越大公子似对她如今这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分外有兴趣,眯着眼睛细盯了几秒,突兀的笑了一声,点了点连棋子都没有的棋盘,问道:
  “叶小娘子,你觉得我这盘棋下的怎么样?”
  这种书房的布局很熟悉,令叶青釉还是有些走神,眼神一直想往书房正中的桌上看去,不过她仍不答反问道:
  “柳家男丁死了几个?”
  越缜答:
  “大房长子与柳二老爷当晚就死了,柳善寻了几个忠仆,想送王氏以及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离开,背潜逃之名,被县衙捕快们乱刀杀了,还剩下一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柳三老爷。”
  叶青釉心里盘算了一下,到底是夸了一句:
  “下的很好。”
  “既有畏罪自尽,也有潜逃被杀,也有不知所谓,堵住悠悠之口的活口。”
  “外头的海贼想必是很早......甚至是你同我说怀疑柳家与逆党交好的时候就布下的吧?”
  “那时候,或许更早,大公子就想让柳家这些人,成你的垫脚石了?”
  越缜哈哈大笑:
  “叶小娘子懂我。”
  “确实很早,早到离开汴京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不出门则已,一出门,一定要有个大功绩才好。”
  “可太平盛世里面能有什么算是功绩呢?我苦思冥想,夜不能寐许久,方才想到这个主意。”
  苦思冥想,夜不能寐的.....图谋害人?
  叶青釉短促的笑了一声,但很快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越大公子又提起了往事:
  “如今好了,功绩有了,加封也有了,往后等你嫁于我为妻,我们的日子应该会更加顺遂的,银钱也不会少。”
  这语气随意的仿佛下一顿要吃什么一般,令叶青釉一时间都有些莫名: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为妻?”
  越缜的神情却比叶青釉还要古怪:
  “你为什么不嫁于我为妻?”
  “这就是最好的出路,我原先已经容你推脱过一次了,如今肯定是不会再让你推脱的。”
  叶青釉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因为我喜欢小公子,他死了,我想守一辈子活寡。”
  连越明礼这样披着纯粹善意的少年都如此费力才让她考虑姻缘婚事,两个每次见面必有唇齿交锋,各怀鬼胎的人怎么能突然就聊到婚事?
  如同这样的人成婚,那已经不是在盼着荣华富贵了,一定是有生之年都在期盼对方死去。
  这又是何等遥遥无期的事情呢?
  谈及越明礼,越缜古怪的神色有了一丝松懈,不过也仅有一瞬,他便又成了那个居高临下,说一不二的上位者。
  他像在睥睨,又像是一条好不容易显露出真容的毒蛇在暗中窥视。
  许久,他方才疑惑道:
  “叶小娘子,你难道觉得情爱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叶青釉一愣,旋即,便感觉到一双寒意彻骨的眼睛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双目冰冷的仿佛在看一具尸体,可言语却隐约间带着一丝缠绵叵测的意味:
  “叶小娘子,情爱是自寻死路,唯有权势财宝,才能伴人入土。”
  “你爱不爱我,根本不重要.......毕竟,我不要你的心。”
  越缜摊开掌心,而后猛然收束,修长白皙的指节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变红,像在昭示主人的力量:
  “......我要,权势!”
  “你的心够狠,够脏,不具黑白善恶,却能趋吉避凶,甚至在茶楼之中明明看出来是我栽赃陷害,还能闲话家常.......我们,是上苍注定好的天生一对。”
  “世人瞧不起女子,却有无数人死于他们瞧不起的宫闱内宅之乱,如果你能帮我,我们百年之后哪怕是下了阴曹地府,也一定能想办法规避地狱严刑,说不准,阎王都得欠我们一笔。”
  “所以,你为什么不选这条出路?”
  为什么不选这条出路?
  当然是因为她没本事害人之后下阴曹地府还规避严刑!
  谁敢说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这不是扯淡吗?
  叶青釉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她想狠扇对方几个巴掌,让对方清醒一些,可手没伸出去,‘趋吉避凶’的脑子,就已经为她想到了‘方法’。
  确实可以。
  生者可立生祠,燃长明灯,受香火积攒功德,以保入地府之后也一路顺遂,甚至得到荫庇。
  甚至在道家的典藏之中,还有教人如何规避的法子。
  毕竟,他们是不讲究因果的,只讲究承负论。
  而是否是恶者承己之恶,又是谁来承恶者之恶,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明说。
  叶青釉沉默许久,才喃喃道:
  “我若不答应,是不是会落得像柳家女眷一样的结局?”
  “她们怎么样了?”
  越大公子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不过仍像是示威一般,透露了一些东西:
  “二太太对二老爷的确有几分真心,甚至二房有不少女子都对二老爷有真心,在二老爷死后便殉死一些,不愿殉死的,也视情况发卖了。”
  “掌家老太太算是聪明人,知道家中子侄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率先想要向娘家求助......不过抗不过天意,不小心摔了一跤后,药石无医,很快逝世。”
  “三老爷受刑后游街,二老太太下山看过一次,回去便得了大病,再不记得前程往事,彻底离了凡尘,至于柳善那两个过门不久的妻子......”
  越缜微微眯了眯眼:
  “一个因不得宠爱,私通家中家人本就一身腥臭,就此打发了。”
  “一个是妇孺,所以分外注意了一些.....”
  叶青釉一愣,笑出了声:
  “分外注意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原本神情有些严肃的越缜也笑:
  “对,没错。”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就像......就像那日,明明是杀刘赟,却不小心被明礼看到一般。”
  “世家子弟,谁没见过血?唯有他,见到血便发抖,明明我已经决定好假装没看见他,饶他一命,他却仍回来,从我的书房中强硬要走了那只鸳鸯水盂.......”
  “你说可不可笑,明明哮疾发作,已经快死了,还同我顶嘴,说我不配拿到你的任何瓷器,更配不上鸳鸯二字........”
  “我怎么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呢?”
  “只要我要的,我就一定能有!”
  他笑的很开怀,眉眼泛红,神色略有些执拗与难得一见的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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