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福顺心抖了抖,啪一下跪在了地上,连在心里叫屈都不敢,实在是皇上晕厥的地方过于隐蔽了,他们愣是找了几圈没能找到,最后还是四殿下不顾火势一遍遍找过才发现的。
皇上面沉如水,若不是他离起火的地方远,昨晚的情形如何就不好说了,半夜起火,火势蔓延极快,即便叫他不多心都不行。
他没让福顺起来,看了他一眼问道:“老四是第一个冲进来的?”
福顺不敢隐瞒,赶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四殿下住得远,又是半夜,不知道主殿走水,是到中间才赶过来的。”
皇上面上没什么表情,叫人揣摩不出心情,但绝非好,福顺回完话,等了半晌也没听到皇上说话,心提着,忐忑不安,又过了片刻,才听皇上道:“这么说,要是老四睡得沉点儿,朕就不用出来了是不是?”
福顺赶紧答道:“皇上乃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
皇上冷冷哼了一声,眼下蓄着叫人看不懂的凉意,在知道陆崧明并非第一个冲进来的后,脸色比刚才好了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是谁先发现走水的?”
福顺道:“回皇上,是值守的宫人发现的。”
当时正是半夜,被人察觉时已经来不及就势扑灭了,待唤人过来,火势已然蔓延开来,当值的找不见皇上,顿时各个慌了起来,没能第一时间快速灭火。
福顺说完,又想起来宫人发现还是因为太子殿下当时正巧过来,说是要见皇上为帝陵的事求一求情,当时是半夜,皇上早就寝了,他自然不可能让人去打扰,但是太子殿下当时神色慌乱,情绪异常激动,他担心太子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为了稳住太子,便遣了个小太监进去看看皇上是不是正睡着,说是去看一看,其实也就是应付一二,哪知正正好发现殿内已经烧作了一团。
他现在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好在当时遣了人进去,福顺把这件事也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遍,又怕皇上责怪太子,又补道:“太子殿下得知起火,是第一个冲进去的,只是一时不慎,被浓烟呛到,跟着晕了过去。”
皇上眸子转了两下,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指节猛然绷紧,鹰隼似的眼睛看向福顺,声音缓慢的重复道:“太子?他来做什么?”
福顺只听皇上的语气就心道不好,他原本说来给皇上听,是想给太子殿下在皇上心里头赚个好印象,不曾想皇上还是追究起太子殿下半夜跑出来的事,他战战兢兢道:“太子殿下说是想求您开恩。”
“开恩?”皇上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节,起身转了两圈,忍不住厉声质问道:“朕让他在佛堂好好反思,派人守着,他是怎么出来的?!”
福顺哪里知道,便是知道也不能说,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皇上粗喘了两口气,大掌陡然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杯壶都颤了颤,呵道:“去,去把那天看守佛堂的人都给朕叫来!”
此时不过五更多,即便是夏日,外头的天也未亮起来,整个避暑山庄都是静悄悄的,前一日才出了事,连夜忙了整整一日,一直到了这会儿,绷紧的情绪才稍有些松懈。
然而,皇上寝殿内外的宫人确实如临大敌一般,各个都拿出了十二分心,丝毫不敢懈怠,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上先是问了福顺公公几个问题,然后又把看守佛堂的侍卫叫了过去,最后又把太子殿下叫了进去。
一门之隔,殿内,陆冀修跪在地上,膝盖压着冰凉的地砖,明明是夏日,却仿佛渗着刻骨的寒气,“父皇,儿臣太害怕了,所以才想要见您。”
皇上已经收起了之前听福顺说起时的那股怒意,尽数收起,声音微哑,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抬眼看去,不紧不慢沉声问道:“所以你半夜来见朕?”
陆冀修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辩解道:“儿臣,儿臣白日里不敢出来,趁着半夜侍卫松懈,才出来的,儿臣当时完全慌了神,这才半夜吵嚷着要见您。”
他根本不敢说实话,原先在他的计划中,救下父皇的该是他,可现在却变成了陆崧明,他好好的突然晕了过去,该死!
要是按照计划行事,这个时候父皇绝不会追究他半夜从佛堂出来的事,所以他一开始就没准备借口,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手!他也没想到父皇出了事第一时间不是安心养伤,而是把他叫过来训斥,这跟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陆冀修咬咬牙,向前膝行了几步,脸上挂着悔恨的表情,哀求道:“父皇,儿臣真的只是一时被蒙了心,求父皇念在儿臣发现火情的份上,饶了儿臣这一回。”
“你的意思,若没有你,朕如今性命堪忧?”皇上搁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心下失望透顶,连带着声音都凉了几分:“朕难道还要感谢你不成?”
陆冀修慌了,赶忙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他原本想着暗暗提一句,父皇说不定会念在他发现及时的份上,把这件事放过去,却不曾想到父皇会更生气。
皇上几乎是怒不可遏额:“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朕看你大胆的很!你已经敢派人到朕的寝殿放火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陆冀修猛然抬头,看向父皇,清晰的看到父皇眼中灼烧的怒火,心下一片荒凉,脑子控制不住的想,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他额角冷汗涟涟,慌乱之中本能去反驳:“儿臣没有,儿臣是冤枉的!父皇,儿臣怎么可能做的出这种事!”
皇上似不想多言,眼里除了怒意,更多的是失望,没有再看太子一眼,甩袖让人把太子带下去。
陆冀修在被拖走之前还在大声高喊,自己是冤枉的,自己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父皇相信他一类的话。
皇上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殿内走火是人为的,更不用说证明是太子放的火了,然而他这次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便是太子所为,他叫来人问话,本意是想打消自己这个荒谬的念头,未曾想却是一次次加深。
皇上神色颓然,坐在塌上,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犹如一头垂暮的雄狮,再如何强悍,也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寻常人家父子亲情乃是再寻常不过之事,放在帝王家却是难得,哪怕父子之间亦有防备,可即便天家无情,皇上对太子也是格外看重的,陆冀修是他的长子,是他唯一一个亲自教导养在身边的孩子,更不要说他的生母……
皇上垂首在塌上坐了许久,久到身上仿佛沾染了一层白霜,直到外面天色渐渐亮起,屋内摇曳的蜡烛似乎没了作用,只偶尔发出一两声小小的爆破声,皇上叫来福顺,问道:“朕猜错了吗?”
本就在火场吸入了浓烟,加之这件事,声音沙哑带着疲累,浓重又低缓,福顺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却不敢回答皇上的问题,“奴才,奴才不知……”
不过福顺回答什么不重要,皇上也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道:“朕倒是希望自己猜错了,朕也想信他,可……罢了,是朕没教导的好,太过溺爱。”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司鸿蔓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起来便变天了,皇上废了太子, 监/禁三年, 留在上京, 不得回宫。
旨意下来,所有人俱是一震, 皇上之前虽有这个念头, 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朝中大臣也是吵作一团, 各有各的立场,谁想一场大火后,根本没同近臣商量, 便直接下了旨意。
陆冀修由太子降为亲王, 被监/禁在上京,三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但不在皇上跟前, 三年之后谁知道还能不能翻身, 储君之位又会落在哪个皇子的脑袋上。
一时,人心惶惶,皆道皇城大约要变天了。
陆冀修在领旨时气血攻心,直接晕了过去,他从父皇那里回来心里就没有安定过,叫来底下的人问了一遍又一遍, 知道没有任何指向他的证据, 这才稍作安心, 谁想下一刻废太子的旨意就摆到了他面前,没想到父皇这一回如此不近人情。
再次转醒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身边只有一个近侍在,陆冀修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问留仙台和司鸿蔓。
近侍赶忙答道:“回殿下,留仙台只烧了一间屋子,郡主无恙。”
陆冀修狠狠一闭眼,他分明派了人去留仙台,就算火势没有烧到留仙台,司鸿蔓也该死了才是,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他之前忘了这件事,现在想起来隐隐觉得透着不对劲的地方,被派去刺杀司鸿蔓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犹如石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这次是陆崧明把父皇背出来的,最近几个月,陆崧明和司鸿蔓的关系突然变得亲密起来,陆冀修心中翻出各种猜测,忍不住怀疑自己遭了暗手。
他眯了眯眼,之前他一直没把陆崧明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毫无建树的皇子而已,从帝陵到这回山庄失火,接连两次他出事,最终得到好处的就是他这个四弟,看似毫无关系,不,应该说看上去半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