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想来她被夫家休弃这件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就算瞒得再严也难免走漏了风声。
  这次叫她过来,也不是母女温情叙话,而是为了斥责诘问她。
  所以府上的小丫鬟早就得了吩咐,连盏茶水都没侍奉,直接把她引到了祠堂。
  白母已经等在那儿了,看到她身姿袅娜地迈开襦裙下的绣鞋进来,脸上的神色微凛。
  眉头也不悦地皱起来,似乎是在忍耐火气。
  白母其实生得很好,在她这个这个年纪的妇人里面算是出挑,原主的长相亦多半随她。
  不过辛夷没在对方脸上看到丝毫的舐犊情深,反倒瞧见了训斥和冷意,白母沉声道,“跪下,向列祖列宗们认错!”
  辛夷抬头看了眼供台上的牌匾,上面写的名字都是她不认识的,跟她没半毛钱的关系。
  所以她不仅没跪,而是笑着反问道,“为什么?我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奸淫掳掠了?”
  “你个冤孽!还要欺哄于父亲母亲么?”
  白母已经气得扶案站起来,望向她的眼底尽是厌恨失望,“没用的蠢物!未出阁的时候勾搭自家兄长,将莫儿引诱得五迷三道,好不容易飞上枝头了,竟然笼络不住夫君的心。你以为自己善妒被休的事,能瞒得了我们一辈子不成?”
  辛夷看着白母那张严厉训斥的脸,心底忽然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楚。
  但她知道那酸楚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原主。
  原剧情中,白辛夷出生没多久就克死了嫡亲兄长,被整个家族视为不详。
  后来白母好不容易调养好身子再次怀孕,却不料腹中的男婴又不小心滑胎,她万念俱灰,只能把所有恨意倾注在原主身上。
  于是在原主成长的这十几年来,白母都对她冷若冰霜,亲生母女反倒像是仇人。
  对方就连对待姨娘生的儿子,都比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宽厚。
  甚至数年前兄长白莫酒后失仪,想要轻薄于她,都被白母当成是原主的过错。
  祠堂有片刻安静,除了庭前落花再无其他。
  白母良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心中更气,刚要开口诘责却被她额角的红肿吸引,皱眉道,“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做了什么恶毒错事,惹得萧成策动手打你了?”
  白母对这个女儿的德行了如指掌,要是真的被打了,也只能是她活该。
  肯定是她有错在先,触怒了萧成策。
  辛夷听她这么问,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很快那处传来轻微的刺痛。
  然后脸色就变得一言难尽,忍不住回想起昨夜的靡乱场景。
  谢漱跟有毛病似的,用红绸发带将她的手腕绑到床头,前戏都没怎么做就挤进来。
  过程中弄得她额头时不时撞到床顶,虽然一直拿手垫在她脑后,但有几次撞得太狠了,没收住力。
  而且当时辛夷别的地方更难熬,腿心都瘫软,根本顾不上这点痛感。
  还是等到今晨梳妆的时候,照了铜镜才发现。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白母不悦地沉声道。
  见她的视线望了过来,又说,“瞧起来也不是多严重的伤,你别在心里记恨,毕竟夫妻之间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萧家这样的门楣,你能嫁过去本来就是高攀,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我劝你趁着还没被赶出将军府,赶紧让肚子大起来,以后你兄长的仕途,还要劳烦萧成策帮忙铺路呢!”
  辛夷:“……”
  没见过这么会痴人说梦的,也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这是她第一次来白家,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想到这里,视线在祠堂里供着的牌位和香烛上扫了圈,然后重新落到白母脸上,“母亲确定想叫我大肚子么?我要是真怀了,肚子里的种也是情郎的。”
  白母骤然一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甚至站不稳似的,扶住身侧的太师椅后退了两步,“你,你竟敢……”
  辛夷于是微微笑起来,温柔打碎她的幻想,唇间吐出的话字字扎心,“要怪就怪萧成策负心薄幸,他都能另寻新欢了,为什么女儿不行?”
  “所以母亲,为兄长铺路这件事你就不要想了。看在骨肉至亲的份上,女儿也奉劝你们一句,以后离萧成策远一点,免得他届时绿帽上头,拿你们撒气。”
  *
  从白府回来后,香兰都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
  于是给她准备了最喜欢的菱粉糕,看着她吃完后,才拿来博物架上的话本子给她看。
  许是车马劳顿,也许是昨夜被折腾得太狠。
  辛夷吃完糕点喝完清茶之后,手里的话本子没翻几页,就趴在案上睡着了。
  兽脚铜炉里燃着袅袅的安神香,如果没人打扰,或许她能昏睡到傍晚。
  然后就被脑海中急到跳脚的系统吵醒了,“宿主快醒醒!谢漱被强灌毒药了!!”
  微风阵阵,竹影摇曳。
  透着几分诡异沉静的青石小径上,只有那个穿着绣花襦裙的女子步履匆急。
  消息来得太忽然,辛夷慌得连外裳都没怎么系,胡乱地裹着就出来了。
  边走边咬牙问,“为什么这种重要剧情不提前预告一下,说发生就发生,害得我连半点准备都没有!”
  系统也冤,并且百思不得其解,“谁知道呢,按理说应该是五天之后,也不知道楚楚是怎么想的,竟然对谢漱提前动手了。”
  不过它想到后续剧情发展,又安慰道,“莫慌宿主,反派不会被毒死的!而且你这段时间以来留在将军府,不就是为了这最后一个剧情点么?早点发生也是好事,谢漱今日和阿姊决裂,正好可以投入你的怀抱!”
  话是这么说,但辛夷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似乎觉得,不会像系统说得那么简单。
  原剧情中,谢漱可是在此之后彻底黑化了的,用极度残忍的方式杀光了将军府所有人。
  那么浓烈的报复心与恨意,真的能被她消解么?
  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能看着谢漱疯狂到失去理智。
  想到这些辛夷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她甚至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跑了起来。
  头上的钗环叮当响,砸得她脸颊脖颈生疼,但这些辛夷都顾不上了,而是暗骂将军府怎么那么大,两个院子间隔的距离够她完成体测了。
  但哪怕是紧赶慢赶,等她气喘吁吁推开雁水苑的房门十二,还是晚了。
  掺了毒药的酒水被打翻,院中房中的几个仆婢死得面目狰狞,身上皮肤好像龟裂过度的土壤,七窍流出的污血缓缓汇聚一地。而楚楚也断了手指,惊惧晕厥过去。
  辛夷头皮发麻地咬紧牙关,控制不住后退,然后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谢漱……现在在哪儿?”
  “应该回去院子里了。”
  她点点头,扶着门框走出去,还没走出两步就下意识的想呕。
  寒意顺着后脊骨渗透,哪怕狼狈干呕半天也没吐出来,冷汗倒是微微浸湿了她的衣裳。
  “宿主,你没事吧?”系统难得关切地问。
  辛夷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没事,现在找到谢漱最重要,不能让他自己待着。”
  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状态,总之不可能正常。
  天上开始浓云密布,燥热的风也凉起来。
  等她来到谢漱院落的时候,已经淅淅沥沥地开始落雨,辛夷站在廊前喘息,胸腔都因为方才的小跑而起伏剧烈,甚至不小心吃进了一点雨水。
  过了片刻,她才穿过游廊,走到那道紧闭的朱漆菱花房门前。
  心情没由来地复杂,今晨她还躺在里面的床榻上醒来,咬牙望着枕边湿透的红绸发带,跟谢漱冷着脸生闷气。谁知道现在再次推开它,竟然仿佛需要一点勇气。
  “吱呀”一声,门终究是被推开了。
  结果那声阿漱还没喊出口,就被人狠狠抵在旁边墙面上,接着冰冷的指骨攥住她脖颈。
  辛夷呼吸微滞,借着幽暗光线撞入了少年那双阴戾仇恨的漆眸。
  她先是惊愕,然后是不可置信。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耳边系统音忽然提示,“叮咚!检测到谢漱目前好感度为20%,并且持续不稳定中!请宿主小
  心!!”
  “叮咚!掉落反派记忆碎片,请宿主接收!!”
  随着系统话落,辛夷眼前猛地闪过一阵白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抬眼看到与盛京中原完全不同的景象,虽然同样是庭院,但却插满了木桩,并且挂着稀奇古怪的虫脸面具,还有些刻着异族文字的银铃铛。
  周围有婢女打扮的姑娘进出,但她们都对她熟视无睹,好像看不见似的。
  辛夷于是跟着婢女脚步,迈过庭院,进到一个密闭的帐篷,然后她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
  帐篷的巨大铜锅里煮着沸水,铜锅边缘露出斑驳的墨绿蛇尾,还有无力耷拉在外面的一截皓腕,上面还染着朱红丹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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