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少年走过去,用力踩在席令仪的腕骨上,然后抱起了那个同样昏过去的女子。
  *
  月过柳梢,庭院中的剑兰开得正好。
  等到辛夷在榻上幽幽转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京城的宅院中。
  她睁开眼看清厢房陈设的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后颈处的余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她确实刚逃跑半天就被谢漱给抓回来了。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辛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等到看见被白布塞住嘴巴、捆着扔在地上的席令仪之后,剩下的那半截也凉透了。
  烛火幽微摇晃,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抬起头,对上了不远处少年阴冷平静的目光,他似乎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
  “阿漱……”辛夷嗓音微哑。
  不过对方却并没有回应她,而是从旁边拿起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缓缓走到席令仪跟前。
  目光虽然望着青年,话却是对她说的,“跟他私逃,还笑得那般开心,是觉得可以彻底摆脱我了么?”
  说着微微笑起来,竟然还透着些对她的宽宥,“你向来肤浅,否则也不会昏了头跟一个怪物媾和,我不怪你。只要毁了他这张脸,你最爱的又会是我了,对不对?”
  辛夷听得遍体生寒。
  急忙爬下床榻,顾不上差点跌了一跤,满面惊慌地扑挡在青年跟前,“你别发疯,我跟他什么也没有!是我自己想离开,席令仪只不过凑巧出现,好心捎了我一程!”
  “好心?”少年莞尔。
  他俯视着她,轻声询问道,“原来拐走了我即将成亲的妻子,是出于好意?”
  辛夷霎时指尖冰凉,她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都跟谢漱解释不通。
  他不会听的,他根本不准备听。
  身子已经抑制不住的发抖,手心却被对方塞进烙铁的手柄。
  少年的话意有所指,“辛夷只要亲自在他脸上烙下印记,我就相信他不是你的奸夫。”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到了谢漱眼底的讥诮神色,仿佛笃定了她是见异思迁的女人。
  辛夷咬着牙,将烙铁扔得远远的,东西砸在地面上发出沉脆的当啷一声,“跟他没关系,阿漱,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她已经开始后悔逃跑了,更后悔在临走之前跟席令仪扯上关系。
  但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对方因为她遭受无妄之灾。
  谢漱低头望着她,看她为了另一个男子苦苦哀求,甚至拔下金簪抵在自己脖颈间,用性命威胁道,“求你,放了他。”
  他心里忽然觉得很疼,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他被挡在宫墙外的那晚开始,还是更早以前她就厌倦了?
  可是既然没打算付出真心,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他?为什么在招惹了他之后,又去招惹别人?
  眼下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就如此紧张地挡在席令
  仪跟前,宁愿用金簪抵在脖颈上威胁,也要保护对方……真般配,他们两个看起来就像一对苦命鸳鸯。
  而他,是拆散燕侣的恶徒。
  烛火寂静间,就连少年都没发现有泪水正在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他像是困惑到极点地那样询问,“辛夷,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人?我以为自己会有个家的。”
  辛夷心底也重重一酸。
  她努力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涌出,可酸楚的感觉却怎么也抑制不住,不知道为了什么觉得难过。
  但她不能妥协,也不能给少年心软的错觉。
  于是做出不为所动的冷漠表情,攥紧掌心发簪,再次重复,“放他离开罢,阿漱,也放我离开。我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你,也没打算做你娘子。”
  哪怕视线里看到谢漱骤然僵滞的身形,也还是继续开口,“那夜之所以会答应你,是害怕你真的会把我做成人蛊,都是权宜之计。”
  她睫羽轻颤,逼自己不断往他心上戳,“你说得对,我就是昏了头才会和你在一起,可我现在后悔了,求你放过我。”
  她已经不敢抬头看他了,也许是不忍。
  只能自顾自的说,“你爱上了一个不好的姑娘,应该学会及时止损。以后还会有更好、更值得你爱的女子出现,她会心甘情愿做你的妻子,不嫌弃你的蛇族身份,带你游历山川,体会世间的温情与美好……但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我。”
  周围有许久的死寂,仿佛连呼吸都消弭了。
  辛夷默默咬住唇侧内壁,直到在嘴里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然后也有些恍惚,她本来是想不那么残忍地跟他告别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弄成了这样。
  忽然,一把匕首扔到她脚边。
  头顶少年的声线响起,似乎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烙铁烙在席令仪脸上,要么就把匕首刺进我胸膛。只要你选了,我就放他离开。”
  辛夷骤然抬头,泛红的眼眶饱含惊怒:谢漱疯了!竟然这样逼她?
  “你若是不想选,我就替你选了。”
  少年俯下身子,将匕首塞到她微微发颤的手心,话语间尽是偏执,“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半点感情,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从来没有权宜之计,你是真心喜……”
  话还没说完,女子已经将匕首刺进他肩膀。
  谢漱浑身僵硬,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那阵痛楚是从何而来。
  女子似乎越来越抖,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得自己满面泪痕也不知道,只是攥住她的手腕,将没入肩头的匕首又往里送了一寸,“为什么不对准要害?这样以后就再也没人能逼迫你了。”
  辛夷嗅到鼻间的血腥气,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她哭着想挣脱少年冰冷的桎梏,却什么都没办法如愿,只能任由指缝间不断沾染上他粘稠鲜血。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正当她哭得近乎头昏脑胀之时,忽然听到耳边少年轻笑,接着被揽进一个满是血腥气的怀抱,他的唇用力抵在她额头,“我放你走,辛夷,我放你们走。”
  “别哭了,我不逼你喜欢我了。”
  辛夷抬头,用哭肿的眼睛愣愣望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谢漱又是在骗她,实际上不可能这么轻易妥协。直到他重复方才的话,并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今夜十五月圆,你陪我到庭院里看看月亮,等到明日清晨,我就放你们离开。”
  被抱着坐到屋顶上的时候,辛夷眉眼处还尽是恍惚。
  她回想起上个小世界好像也是这样,除夕夜晚,她披着狐裘躲在少年怀中,和他一起俯瞰整个汴京的灯火。
  那时候她说,希望他能开心。
  可现在……明明是上个世界的事,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没想到却清晰得好像在昨天。
  月色皎洁,铺散了一地。
  辛夷安静地倚在少年怀里,陪他看了整晚月亮,等到翌日清晨谢漱也果然信守诺言,将他们送到巷口,准备放他们离开。
  辛夷打发席令仪先走,然后独自留下来和谢漱告别。青年本来还有些担心,忍耐着腕骨断裂的痛苦表示要陪着她一起,仿佛担心谢漱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
  而后在辛夷逐渐漠然的眼神中,还是选择不情不愿地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系统也在催促着她尽快抽身,叫她抓紧时间不要耽搁太久。
  可惜她刚要开口,脑袋里却骤然昏沉一片。
  不仅如此,就连身体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开始不听自己使唤。
  耳边听到一声叹息,谢漱俯身抱住她,同时将昨夜的匕首重新塞到她手里。
  引诱她道,“动手吧,你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辛夷终于明白过来谢漱想做什么。
  在原剧情线中他为了报复,给楚楚下了蛊,让她亲手杀死最爱的人;而现在,被下蛊的对象变成了她自己。
  “还等什么?”
  少年伸出冰冷指骨轻触她脸颊,低垂的眼尾绯红,语气已经有些病态,“杀了我,你就能彻底自由了。”
  他将自己的要害毫无保留的暴露给她。
  唇瓣交融的那一刻甚至在猜测着她会刺哪里,心脏还是咽喉。
  然后谢漱听到了匕首捅入胸膛的噗呲声,血腥气弥漫在鼻间,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谢漱茫然地睁开眼,看到了女子痛苦涣散的眼瞳,因为距离太近,他玉白的下颌处甚至还溅了几滴温热的血渍。
  与此同时,解除蛊术的金手指和痛觉屏蔽一起生效。
  辛夷倒在他怀里的瞬间,抽离当前世界的提示音也在脑海中响起。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砸在她面颊上的仓惶眼泪。
  *
  青辞街上车马熙攘,繁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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