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干什么?”辛夷脸色发青。
她不想把他想得太恶劣,但这人委实是没什么底线,做出的事和清冷禁欲表象完全不沾边儿。
微
生澜抿紧薄唇,觑她一眼那如临大敌的样子。
也阴沉了脸,没什么好气,“给你上药,你胳膊和腰侧上都有伤。”
辛夷这才后知后觉,低头去看与蜃兽缠斗过程中被罡风割出的两道血口子。很浅,而且已经有要开始结痂的趋势了,跟对方身上的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然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青年已经从芥子囊中掏出一个碧色瓷瓶,看上去像是伤药。
“过来。”
辛夷很识时务,跟他走到草垛子旁边坐下,然后乖乖掀开小衣下摆,让他给自己涂抹伤药。
微生澜的指腹很凉,动作却轻柔,好像生怕会不小心弄疼了她。
辛夷也就那么盯着他的脸瞧。
没成想却被抓包,青年嗓音嗤笑冷淡,“可是瞧清楚了,我比师尊好看?”
她愕然,随即有些讪讪的,索性红着脸干咳两声,然后转过头假装不再看他。
等到上药结束之后,真正的谈话才刚要开始。
石洞里很安静,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只有天际处的落雪仍旧洁白。
辛夷自从上完药之后就刻意坐得离他很远,微生澜也没再过来强迫她做些什么,像是笃定了她是落入蛛网的猎物,根本不可能逃脱。于是放心留她独自低头思忖,最好早点儿想清楚,然后给他一个准话。
当然,这个“准话”的前提必须是令他满意。
否则他会当做没听到,并且不介意用某些法子迫使她重新做出选择,直到他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为止。
辛夷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的态度。
她捧着脸坐在一边,从地上随意捡了根树枝划着,无意识戳歪了石壁缝隙间的艳紫小花。
好愁。
但她心里清楚,今天这件事不是她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关的,微生澜并不好糊弄。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没办法刚见到卿衡没几天,就急匆匆送他一顶绿帽子,虽然他很值得。
更令她觉得心烦的就是,她发现自己现在对微生澜的感觉很复杂。
原本那些浅显的喜欢,在知道小世界的反派可能是同一个人后,竟然变成了深重的愧疚。
可能不止愧疚,还有点儿心软。
辛夷用力咬咬唇,试图赶走这些不该有的情绪,努力把心思重新放回当下情况里。
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跟微生澜这么继续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她得想办法离开,不能真的被对方装进芥子囊中,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这种情况下她没办法完全相信微生澜。
想到须弥芥子里看到的那些锦绣华裙,还有零嘴话本、珠宝首饰。
辛夷的脸色迅速垮下来。
而就在数丈开外,蓝裳青年默不作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极度病态地渴求着。
直到现在,他也没办法完全平复下来。
刚开始是震惊愤怒,愤怒于自己发现了一个可恨的秘密;后面在她的挣扎抗拒之下,这种情绪就演变成了强烈的报复欲和毁灭欲。
而现在……
他能清醒的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兴奋颤抖,不管怎么说,阿灵没死,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事实对他来说更加重要。
辛夷不知道身后青年到底注视了自己多久,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但等到她调整好思绪,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微生澜正在盯着她瞧。
于是她略微愣了下,然后弯起唇角朝他露出个莞尔浅笑。
接着主动走过去,抱住他。
青年身体骤然僵硬。
用审视狐疑的目光打量她脸上神情,仿佛想要探究清楚她为什么忽然示好,但尽管心里怀疑,语气上还是莫名地柔和了几分,“你这是想明白了?”
辛夷有意回避这个话题。
在他怀里仰起头,唇瓣上还有被他咬破的痕迹,分外旖旎,扮可怜示弱的意图也很明显,“阿澜,我胸口疼,药师峰的小弟子该过来给我煎药了,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无意识扫过被他扔在一旁的命剑,剑鞘上有血,不知道是斩杀蜃兽时沾染的,还是混杂了其他宗门修士的。
但她觉得,哪种都有可能。
虽然微生澜生得容貌俊美,泠泠昳丽,单从外貌上看不像是视旁人为蝼蚁的残忍之辈,反而像是无心欲念的清冷剑君。
但她知道,这个人骨子里绝非善类。
辛夷见他不说话,心里打鼓。
只得咬住绯唇,刻意放柔了声音,“我自少时便爱慕师兄,让我彻底舍弃他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青年不为所动,冷漠觑她,似乎想戳破她的谎言,“是吗,那你打算要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
辛夷本来想说一年,但看他这副样子又默默改口,犹豫着思忖道,“半年?”
微生澜:“两个月。”
她:“……”
哪有人这么压缩空间的!
“我最多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届时,若师娘仍不愿告诉师尊真相,那就由我亲自来说。”
他的话语中隐含威胁,将她纤细手指放到唇间反复含咬,似乎贪恋,“师娘,莫要让澜失望。”
*
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
微生澜杀了蜃兽、救下师娘的事迹传得宗门上下都知晓。
经此一事,卿衡对她更紧张。
倒是歪打正着地帮了辛夷的忙,但原本她只需要应付卿衡一个就好,现在却变成了师徒两个,委实令她有些吃不消。
尤其青年是将她抱回清平洞之后,卿衡闻讯赶来。
而微生澜就那么当着自己师尊的面,帮她在床帐旁边系上了那枚鸳鸯佩。
言辞间也没有打算轻轻揭过。
状似无意地与卿衡说起:“这枚鸳鸯佩,正是在与蜃兽缠斗的时候从师娘腰间掉下来的。应该是她很宝贵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另外一半,是不是在师尊那里?”
辛夷:“……”
这摆明了就是贼喊捉贼,故意构陷!
她气得想爬起来咬人,尤其是当卿衡的目光也跟着落到她身上的时候。
正在她思索着如何扯谎圆过去的时候。
卿衡忽然伸出手去要碰那块鸳鸯佩,辛夷眉头一跳,赶紧攥住他的手。
“师妹?”青年男人语气茫然。
辛夷没办法,只能佯装虚弱,努力说些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比如说自己身上这里也疼,那里也不舒服,可能需要静养一下。
但在卿衡想抚摸她脸颊的时候,她又顾虑着什么,暗戳戳地避开。
只是嘴上笑笑,跟他说道,“晚会儿药师峰的医修会过来帮我诊脉,师兄去忙罢,眼下宗门内肯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师兄不必一直在榻前守着我。”
这副体贴懂事的模样,格外惹人心疼。
按理说卿衡应该觉得欣慰怜惜,但他却愣神片刻,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隐约间总觉得,自从师妹回来以后就待他不太相同了。她比以前更会跟他撒娇,但却没那么黏着和依赖自己了。
卿衡瞧着少女纤弱的脸,心中掠过淡淡寂寥。
房中檀香轻燃,鲛绡帐旁悬挂着一枚鸳鸯佩。
辛夷看着卿衡从榻边站起来,就在她笑眯眯挥手送他离开的时候,对方忽然忍不住转身走回来,接着用力把她抱进怀里。
“……”
“对不起师妹。”
“以前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你可以继续依赖我。”
辛夷被抱得一脸懵。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回答卿衡,而是越过他去看身后那个青年的表情。
看到了。
微生澜的表情果然很差。
这让她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推开身侧人的怀抱。
然后在对方透着复杂怅惘的神色中,努力搜罗了好几句体面话,好说歹说总算把人给哄走了。
谁知道前有狼后有虎。
刚送走了卿衡,又迎来了跟随医修一起来探望她的骆清竹。
少年神色害羞,而她有心无力。
除了要应付来自骆清竹的殷勤关怀之外,她还要偶尔接纳来自微生澜的有意嘲讽。
“师娘秀外慧中,果然惹人喜欢。”
骆清竹也听到了。
他总觉得这位微生师兄从昨夜救人的时候,就开始有些怪怪的,眼下也是说不出的奇怪。
比如现在:他嘴里虽然叫着师娘,却并无恭敬之意,反而有种淡淡的冷漠奚落。
而少女则是仿佛没听出来,并没有跟他计较。
辛夷:“……”
倒也没有那么宽宏大量,只是她现在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心虚状态,根本不敢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