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卿衡垂眸,望着师妹苍白妍丽眉眼。
  想到她曾经遭遇过的那些,心底逐渐泛起难以言说的酸楚钝痛,他竟然开始忍不住地想:若是真把仙骨给了师妹,她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不用承受这种痛楚了?
  “师兄?”
  辛夷轻声喊他,自然也没错过他眼底浮现出的深重愧疚,但她假装没有察觉,“你怎么了?”
  “给我点时间。”
  青年隐去眉宇间的痛色,跟她保证,“只要能让师妹彻底好起来,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她笑:“我当然相信师兄。”
  能做仙侠世界的正道男主,肯定多少是有点儿圣父体质在身上的。
  她并不怀疑卿衡这番话里的真心。只是为了早点达成目的,适当的装可怜卖惨也必不可少。
  辛夷正在心中想着,忽然感觉到垂落在髻发间的步摇被人伸手扶了扶。
  她讶然抬眸:不愧是师徒俩,就连喜欢做的举动都如此相似。
  卿衡看着她,想到的却是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幕。
  他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澜这些日子,是不是和你走得很近?”
  “唔……倒也不算走得很近,只是闲暇时会过来探望我,送一些糕点吃食,还有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说着她眉眼弯起,状似无意地跟卿衡感叹,“阿澜这般懂事贴心,肯定很会讨姑娘家欢心罢?”
  这话让卿衡原本就打结的眉头,皱得更深。
  阿澜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对师娘殷勤体贴的人,为什么偏偏对辛夷如此不同?
  少女的话却没停,接着往下说。
  甚至提起了自己徒弟的亡妻,眼底都是好奇,“听说阿澜从前下山游历的时候有过一位妻子,感情还颇为深厚,只不过那姑娘运道不好,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师兄见过她么,她生得什么模样?”
  卿衡被问得一愣,想起当初以为师妹身亡的那段光景,他旧地重游睹物思人,就是在芍药居遇到的那位姑娘。
  那时候阿澜尚未恢复记忆,与他并未相认。
  更荒唐的是,他们曾经为此大打出手。
  原因是他太过思念师妹,竟然产生幻觉将阿澜的妻子错认成心中所想。而对方不仅身形与师妹分外相似,就连身上沁染的辛夷花幽香也是……
  辛夷花香?
  卿衡神色微滞,眉心也跟着拧起。
  他似乎明白了阿澜为什么会亲近辛夷,并且对她做出那些透着怪异的举动了。
  师妹单纯,根本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当成了“亡妻替身”。
  他却不能视而不见,沉声提醒道,“阿澜和他的妻子确实情深,但恐怕执念太重,性子也会变得极端,你以后还是和他保持距离。还有木樨花的香囊,师妹以后也不要再用了,换成芙蕖或芍药罢。”
  “好,都听师兄的。”
  *
  仙门大比眼看着就到尾声,各个宗门的胜负排名也都基本有了眉目。
  因为微生澜被罚不准继续参加,所以最后是以青云宗的陆展仪和方瑶拔得头筹。
  辛夷在试炼台下看到方瑶胜出时的沉静眉眼,还有旁边白衣少年的欢欣鼓舞神情,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上次见到张映清,已经是现实中的五十年前了。
  不过她唏嘘归唏嘘,却并没有过去跟他们打招呼的打算。
  于是只是朝那个方向淡淡看了两眼,就暗自敛了心神,重新收回视线。
  近日以来辛夷左右逢源,同时应付两个人。
  白天的时候她陪在卿衡身边,扮演他温柔明媚的亲亲师妹;晚上的时候则回到清平洞,和微生澜抵足而眠。
  最难应付的是后者。
  对方不仅喜欢咬她身上的各处肌肤,就连藤蔓也要强行钻进她的裙裾底下,名为取悦,实际上就是想要逼她发出各种混乱的声音。
  当然,他也会适当讨要一些报酬。
  比如她磨到通红的掌心,还有十根柔嫩合拢的手指,握不稳的时候辛夷就在脑子里漫长的计时,直到耳边喘息声愈大,掌心瞬间湿漉漉的。
  她身前的小衣也脏了,有些溅在她脖颈和下巴上。
  辛夷伸手去擦,于是弄得皓腕上也一片粘腻狼藉,根本不能细看。
  青年就笑着咬她耳垂,厮磨缱绻,“我们这样跟夫妻有什么区别?阿灵不是师尊的道侣,是我的。”
  说着却也不肯轻易放过她,迫使她酸软的葱指重新合拢,然后乌发泠泠昳丽地披散着,闷哼出声枕在她肩头。
  ——有病。
  辛夷在心底骂他,她知道对方是故意说这种混账话,就是想逼得她羞耻崩溃,可惜她并不会。
  她甚至故意使坏用力,然后就听到青年蓦然低低的喘息,甚至透着几分脆弱。
  那具贴着自己的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连带着手中物什都更加丑陋。
  微生澜的喑哑嗓音传来,薄唇在她耳畔诱哄恳求,“再来一回,阿灵还像刚才那样好不好?”
  “……”
  经历过那次之后,辛夷更加确定对方病得不轻。
  不管她做什么,似乎都没有办法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反而容易让他爽到,所以干脆放弃。
  天清云淡,远山如洗。
  她正坐在试炼台下兀自发呆,托腮看着手里的一只青釉色杯盏,还有上面用金墨浸染出的莲池鳐鱼。
  忽然一阵柑橘香飘过,清新爽利。
  辛夷抬头,这才看到站在面前的骆清竹。
  少年似乎是专门过来找她说话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有些依依不舍,“等过两日仙门大比结束,我就要跟着师叔伯们一起离开青云宗了。合欢宗离这里不算远,骑青鸟不过一日半的路程,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么?
  辛夷见他如此,诚实答道:“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还会在这个小世界停留多久,但不管多久,都不会有机会与他特意相见。
  骆清竹尽管早有准备,但听到这句话后,脸上还是浮现出深深的落寞。
  就在她以为少年会勉强应和两句,然后转身离开的时候,对方从衣袖中掏出来个精巧物件,俊秀颊边有些红,“……送给你的。”
  那是一个小巧的玉香囊,白玉镂空的满月形状,里面可以放些花瓣香粉系在腰间佩戴。
  她之前看到不少合欢宗的弟子都戴过,所以眼下骆清竹送她这个,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辛夷想了想。
  思忖着或许不应该打击对方心意,于是准备把那只玉香囊接过来,再跟他道谢。
  可惜她刚有动作,就有一阵罡风过来,击碎了那只悬坠在少年手下的玉香囊。
  东西瞬间碎得不能再碎,化作白色齑粉,还没看清楚便消散了。
  辛夷:“……”
  她转过头,果然瞧见了那个阴沉站在合欢树底下,正在面无表情望向他们的蓝裳青年。
  骆清竹也明显生气,他想过去找对方理论。
  但顾虑着辛夷正在旁边看着,不确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站在谁那边,于是只能暂且忍下怒意询问,“清竹实在不知,可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微生师兄?竟然屡次被他针对。”
  之前斩杀蜃兽那次微生澜对他下狠手,还可以用被蜃气蛊惑了心智作为理由。
  这次故意毁了他的玉香囊,总不能再说是失手罢!
  骆清竹暗暗咬牙,目光却撒娇般落到面前的素衣少女脸上,有些委屈地将她望着。
  很快少女扯扯唇,叹息道,“跟你没关系,是我得罪他了。”
  “啊?”骆清竹面露不解。
  辛夷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但她确实得罪了微生澜。
  起因是两天前,她恰好目睹了一位其他宗门的女修过来跟他搭讪,看得出来仰慕微生澜已久。而她则因为最近被缠得太烦,根本没打算上前打扰他们,甚至隐约松了口气。
  辛夷发誓,自己脸上的庆幸只维持了半秒钟。
  但还是被微生澜捕捉到。
  后面吵架的过程她已经不想再回忆,只记得彼此谁都没占到便宜,甚至微生澜离开之前,唇舌被她发狠咬得全都是血。
  但这件事的好处也有。
  那就是这两天夜里对方没再过来,她算是因祸得福,总算睡上了安稳觉。
  面前的骆清竹还在看着她,神色好奇,似乎在等着她解释下文。
  辛夷朝他笑了笑,随意敷衍道,“不必理会他,你的玉香囊还有新的吗?我拿玉玦跟你换。”
  *
  白天发生的插曲,辛夷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天傍晚她喝完汤药就躺进床榻,然后将四面的鲛绡帐放下来,独自睡得很香。
  按理说今夜再寻常不过。
  可她夜里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桌椅门扉都咯吱作响,紧接着一道撕裂夜空的紫雷从天际劈下,震得整个洞府都晃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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