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秦浩眼珠微动, 显然是刚想起来这件事, 他语气发涩, “还在县城,仵作查验完尸体便抬进了义庄。”
  “这个时候你们身为人子,最该做的是让两位老人入土为安,落叶归根。”
  沈新语重心长, 恨铁不成钢道:“如今逝者已去, 你身为秦家长子, 不想着好好保全父母尸身, 让他们回归故土,安稳入葬, 竟然只想着投靠哥夫家?”
  “你让躺在九泉之下的岳父岳母如何安息?”
  “他们若见到你们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该有多心痛?”
  沈新长叹了一口气,“你身为秦家长子, 也该立起来了。”
  秦浩眼里动容,嘴唇颤抖,他没想这么多,以前在家饭来张口惯了, 如今突遭变故, 只想着找人依靠。
  竟然连安置爹娘尸身这件事都忘了。
  挨着他的秦勇先是抽泣,而后一顿哭嚎。
  真丑, 沈新眼里闪过嫌弃。
  “哥夫说的对,是我想岔了,我现在就去找村长说明此事。”
  秦浩狠狠地抹了把眼睛, “我们对入葬一事了解不多,不知哥夫有没有时间陪我们去一趟?”
  沈新一脸为难道:“如今家里每天早晨都要做不少糕点,比较忙走不开身。”
  没等秦浩回答,他换了语气,鼓励道:“入葬一事步骤冗长繁琐,一时之间应当不会商量妥当,你们先去跟村长和族老聊一聊,我有时间再去。”
  “嗯,哥夫说的是。”秦浩使劲点了点头,“我身为长子,该独当一面了。”
  他长呼一口气,“哥夫先忙,我们就先走了。”
  “等一下。”沈新转身回去拿了两个糙面馒头,“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吧,拿着路上吃吧。”
  秦勇泪眼婆娑,眼里装的全是感动,真心实意道:“谢谢哥夫,你真好。”
  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乡间的土路上,沈新关门进了灶房,秦宁正蹲着烧火热饭。
  沈新蹲了下来,低声和秦宁说秦有根和云秀莲新丧。
  秦宁扔木柴的动作一停,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他们死了?”
  “他们真的死了?”
  “是啊。”沈新感叹道,“还真是世事无常。”
  秦宁想笑,却怕相公觉得他幸灾乐祸,过于无情,只得低下头,拿木棍戳了戳地面,来掩饰他翘起的嘴角。
  缓了一会儿,秦宁唏嘘道:“还真是意外啊。”
  该,活该,活大该。
  “秦浩和秦勇要来咱家住,我没同意。”沈新低头想看秦宁的脸色,可视线之内只有一个黑乎乎的脑瓜顶,他只得收回了视线。
  秦宁赞同地点点头,耳后的头发一起一伏,“相公做的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咱们的钱都是辛辛苦苦赚的,总不能白养别人。”
  怕沈新多想,他抬头迫不及待的补充道:“我和他们也没有兄弟之情,在秦家时,他们整日里就知道使唤我。”
  火光爆出星点,在秦宁眼里跳跃,好像一场盛大的烟花。
  绚烂又美丽。
  沈新喉结微动,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过去辛苦你了。”
  “不辛苦。”秦宁低头,不想让沈新看到他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控制不住。
  眼泪有自己的想法。
  “大哥,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呢?”
  “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三毛扒着门框,好奇地问。
  沈新站起来,“没有,快去洗漱好吃饭。”
  刚吃过早饭,村长王守义便来了。
  双方寒暄过后,王守义坐那长叹一口气:“秦有根十几年前便秦家人闹翻了,多年来没什么来往云秀莲又是外乡的,在村里也没亲人。”
  “如今有根夫妇出事,秦浩和秦勇成了孤儿,他们只有你家这一门亲戚了。”
  见沈新不接茬,王守义继续说:“秦浩和秦勇还是半大孩子,老人送葬的事他们可能做不妥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时间帮忙?”
  沈新轻笑一声:“儿子给父母送葬才是天经地义,我们家就不掺合了。”
  这是不愿意趟这滩浑水了,王守义理解沈新的想法,可身为村长,有些话该说也得说:
  “该帮衬还得帮衬,这样别人也没什么说嘴。”
  “我也直说了。”沈新冷声道:“村长在村子这么多年,也该知道宁哥儿自小在秦家过的什么日子。”
  “秦家人像使唤牛马一样使唤宁哥儿,言传身教,我猜秦浩和秦勇也没少欺负宁哥儿。”
  “嫁出去的哥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我不愿意宁哥儿再去沾染这么糟烂事。”
  死者为大,王守义也不想说秦家做的不地道的事,也不好再劝,只说一句:“我明白了。”
  沈新也缓了语气,“我们理解他们的困难,宁哥儿还说要贴补五两银子,买两副好棺椁,让两位老人入土为安。”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王守义没想到秦宁还愿意给银子,他沉默一会儿才说:“有根有个好哥儿。”
  多少人家不舍得买棺椁,卷了草席草草入葬。
  “宁哥儿确实纯善。”沈新附和一句,“既出了银子,其他事情我们就不管了。”
  送走村长,沈新找到秦宁,跟他说了自己的做法并解释道:“他俩如今是弱势群体,人心自然而然会偏向他们。”
  “何况名义上秦家二老还是你的父母,咱们一分不出也显刻薄无情。”
  “我知道。”秦宁翘起嘴角,“相公思虑周全,我没有意见。”
  秦浩秦勇没什么话语权,入葬仪式都是靠村里人帮扶,小殓,停灵,入殓,守灵,这些三天才能做完的流程,一天便匆匆完成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宜动土,秦浩和秦勇一前一后抬着棺椁,从村里到了墓地。
  沈新和秦宁也来了,略略祭拜,聊表心意。
  天气越发冷了,屋内屋外两个温度,沈新吃完饭躺在摇椅上懒懒的不愿动弹。
  “相公,如今天冷,攥着缰赶车绳不免冻手。”秦宁走过来,“我做了一副手套,你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
  黑色的双层棉布,拼接部分针脚整齐绵密,一看就知道制作手套人的用心程度。
  “好。”沈新伸手要接过手套。
  秦宁手一闪,躲过沈新的动作,“我给相公戴吧,相公一个人不好动。”
  沈新只好伸直两只手递到秦宁面前。
  柔嫩白皙的小手握住他的手掌,细腻又温热。
  一股股热气不断往沈新头上涌,他严重怀疑秦宁是不是去哪进修过了,怎么能突然变得这么会...
  这么会...撩人。
  进化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秦宁耐心地手套穿进每一根手指,抚平褶皱的布料,“戴好了,正合适。”
  沈新挪了挪双腿,扯高嘴角,“合适。”
  连谢谢都忘了说。
  “合适。”
  天气愈发冷了,呼出的白气凝结成缕缕白霜,慢慢消散,沈新带着手套,驱着骡车,去了县城。
  县里人来人往,贫民窟死两个人的事没起多大波澜,西市也没什么人议论。
  沈新没找到小乞丐,也没听到府城传来上天示警雪灾一事。
  沈新轻叹一口气,他也没别的办法大规模传播这种消息了。
  下午未时,卖完糕点,沈新一家四口坐着骡子车出了城门。
  过了一百多米,一个清秀少年突然跪在地上,拦住了骡车。
  沈新拉紧缰绳,问:“你有事?”
  秦宁和二毛三毛也好奇地盯着地上的人。
  此人正是之前的小乞丐,他反复思量,觉得沈新的话可信。
  最后花了自己所有的钱财,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才到沈新面前。
  “我想去你家做帮工,求您收留。”
  沈新看着焕然一新的小乞丐,挑了挑眉,这人真是识趣,也很聪明。
  “我确实缺个帮工,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煞神演技也好,小乞丐心中腹诽,咧了咧嘴,“只要给口饭吃,我什么都能干。”
  沈新饶有兴趣地问:“也不怕我们把你卖了?”
  “我观察你们的铺子好多天了,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沈新回头低声问秦宁,“这孩子看着可怜,正好我还缺个做木炭的人,不若带回去做帮工?”
  秦宁看出沈新眼里的意动,答应下来,“好。”
  沈新敲了敲木板,“行,你上来吧。”
  “谢谢主家。”小乞丐三两步上了木车。
  秦宁不知道为什么沈新要收留一个陌生人,但他得把这人的背景摸清楚。
  他瞧了小乞丐一会儿,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古墨书。”
  秦宁又问,“你多大了?”
  “大概十三岁。”
  他讨好的笑了笑,“我从小没有父母,靠百家饭长大的,不太记得自己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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