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这种行为不免令竹清平动容。
  对方是在为了他们的生存做努力,而他该做的从来不该是阻止,而是支持——可是他真的无法赞同司爵这种为了这种渺茫希望而选择使用禁术的莽夫行为。
  但此时此刻,他除了坐在原地提着心,却也是无能为力。
  相比于责难,他现在唯一能够做,也必须做的事情就是司爵在被那禁术反噬的时候,尽快将对方脱出来。
  藏印在禁术的催逼之下,果然有所松动。
  本来那藏印便已经有所割裂,只是那割裂的部分实在是太小,再加上玖月真人的道行很强,所以他所设的藏印,即便是大能阶段的修士前来也无法解开,更不用说司爵和竹清平两人了。
  然而,在司爵禁术的作用下,那藏印竟然像个乖乖娃一般开始松动了。
  藏印那笨拙的本身在半空之中颤抖了好几下,终于支撑不住,竟是直接膨胀了好几倍,最终,它好似终究还是无法压住被司爵传输入它几身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球一般冲向了高空,随即炸裂开来。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明明只是个小小的藏印,只有指腹的大小,可是偏偏炸裂开来所引起的爆炸却波及那么庞大,以至于因为施展禁术而无法有所动作的司爵被那爆炸震向了不远处的红砖墙壁之上。
  当竹清平打算施法扶住司爵的那一刻,也已经晚了。
  因为爆炸来了太快,甚至没有给人任何思考的余地,所以当竹清平终于有所行动的时候,司爵已然被狠狠地砸入了红色墙壁之中。
  红色的墙壁因为这剧烈的动静而微微撼动,那一片红砖也因此而扑朔朔地落下了细微的红色碎屑,灰尘扬起,将砸向墙壁又坠下地面的司爵完全笼罩起来。
  “你还好吗?”竹清平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了,可是当灰尘落尽的时候,司爵却已经爬起来了。
  他的嘴角还沁出了一丝蜿蜒的血水。
  竹清平立刻蹲下来,伸出手来想要将司爵整个人都拉起来,可是司爵毫无动弹的意思,沉重的身体像是钢铁一般,竟是令竹清平在用力拉扯之后没有拉扯起来。
  这绝非正常。
  竹清平几乎在一瞬间察觉到了问题。
  他立刻动了念力,竖起一根食指放在自己的面前,轻轻比划了个咒印,嘴中轻喃咒术,幽幽光线从他的食指处引申而出,蜿蜒地朝着司爵的额中飘去。
  那光线如同薄雾一般,在触碰到了司爵的前额之后消失不见,但竹清平清冷的眸色也因此突然变得凌厉与冰冷,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刺骨的可怕。
  “你的身体受损严重,你到底……”他想问为什么司爵非要使用那个禁术,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而在同一时刻,那破开的藏印就像是被剥了壳的鸡蛋一般,露出了它柔软且内容丰盈的内里。
  光怪陆离的画面从其中洒落在了他们的面前,生动演绎了起来……
  上万年前,九霄之战。
  九霄之外,是荧荧火光,将整个九霄内最后一片净土照耀得通红。
  九霄内最后的悬崖边上,无数修士厮杀着,他们所用法术散发出奇光异彩,所用招式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却又招招强劲。
  五光十色的灵气在无数修士之间穿梭,有些打在修士的身上,立刻就有修士坠落在悬崖之上,更有甚者跌落向那悬崖之下。
  这是一场不分敌我的厮杀和混战。
  在场的修士不知到底从哪里来,又为何而来,但这场战役,放在如今的久修大陆之上,定是毁天灭地的灾害。
  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竹清平和司爵如同身临其境,周围全是那些混战的修士们,场景真实得可怕,令竹清平在一开始差点施法躲避,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不过只是幻影,即便再怎么真实,在触碰到他们身体某一部分的同时,也只是化散成一缕烟,穿其而过,继续演绎重复他们的故事。
  他们是身在其中,却又非身在其中。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体验。
  司爵的身体受损,又因此禁术的原因而产生了副作用,于是只是坐在地上打坐恢复。
  若非不是如此,他定也是会像竹清平一般,在那些幻影好似冲向他的瞬间出手击毙对方——可惜他现在什么也做不到。
  就连伸手擦去自己嘴角的鲜血都是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做到的。
  刚刚竹清平是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幻象打乱了注意力,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于是在察觉到了司爵的行为之后,立刻就又来到了司爵的身边,向他的身体内部打入了一道清正的法力,想要以此来恢复对方的体力。
  可是这平日里素来有用的治愈之术在禁术之下竟是毫无用处,那清正之气在司爵的体内转了一圈,竟是又四散开来,化作了普通的气从司爵的经脉之中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竹清平难以理解地皱起了眉。
  “无碍。”司爵见竹清平露出忧虑的神色,出声宽慰了一声,同时伸出一根细长的食指朝着那悬崖最边缘的某处一指。“快看那两人。”
  顺着司爵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竹清平很快就看到了他所提到的两人。
  那是个样貌清俊的年轻人,但说是年轻人,但在久修大陆上却也不能如此描述,因为对方很有可能是上百岁的老叟,又或者是本该已步入化骨岁月的老者,
  而且这显然不是如今灵气相比更为稀薄的久修大陆,而是上万年前那最好的时代,那个时候,是连凡人都能通过后期努力成为修士的时代,是猫狗都能因为天然的灵气而成精的时代——是混乱却又最好的时代。
  那个时代,能人辈出,许多大能皆从此问世,后世甚至谱写了许多当时久修大陆上广为流传的能人异志——即便有些都已经成为了幻想,失去了它的真实性,因为没有人敢相信会有这样的时代。
  但眼下所发生演绎的,恰是在提醒或者说是证实这书中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它们不是后世人意/淫出来的故事,也绝非是孩童闲散时候的消遣,它们是真实存在过的事实,只是这珍贵玉石因为在时间这条漫长的银河之下渐渐蒙尘了。
  但蒙尘,不代表它不存在,就如它出现在司爵他们眼前的这些画面一样。
  竹清平试图看清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司爵与竹清平所处的平面竟是向前推移到了那两人的旁边,这种空间上的瞬移令竹清平倒抽了一口凉气——即便他很快也冷静了下来。
  司爵此时痛的懒得出声,所以毫无反应,但被拉近,他也是乐得其所,因为他确实更想要知道这两人到底是谁,又或者说这两人是否就是他所想的那两个人。
  站在悬崖边的清俊男子一袭亚麻青衣,脸上是难以平复的失望——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忧郁,由此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神情,好似被一种至暗之色笼罩。
  终于,这清俊男子出声了,而他所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肯定了司爵的猜测。
  “符铀,我可曾害过你?”他的声音是绝对冷静的,正是这般的冷,才会与这如今的场面格格不入。
  司爵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因为他明白,他即将要抓到这个世界空白的某个角落……
  第100章
  悬崖边自下而上的山风扬起了说话男子略微凌乱的秀发, 令他的整张脸都有点模糊起来。
  就好像是代码消失一般,有种割裂的分叉感。
  司爵因为这个小小的变动微微皱了下眉,可还不等他细想, 那被唤作符铀的人便出声了。
  这个时候, 司爵的目光才从那好似看破一切哀莫大于心死的人脸上移到了在他身前的那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穿着一袭黑衣,中间腰带是用上古玉石所镶嵌制作而成,在这身后幕布好似火光绽放的情况之下,微弱的散发着清朴的光泽,这是一样与他有点不搭配的配饰——因为这人的脸过分的完美,却又刻薄且严厉, 看着极其不好说话。
  “确实, 你以为你不曾害过我, 但与你所相处的每一刻,我都感到厌烦。”在最后这一刻,那个男人完全卸下了自己的伪装,用最恶毒却又能算是最真挚的话语, 将之化作锋利的尖刀, 刺入对面清俊男子的心脏。
  他根本不以伤害对方而感到懊恼,可见他从未把对方当做重要的人,甚至可以说对对面男子的厌恶早已根植心中, 如今好不容易发泄出来, 那可不是痛快?
  司爵想:这是一种多么深的恶感啊。
  既然这人是符铀,对面那人便是玖月。
  竹清平与司爵都不是愚笨之人,几乎不用思考便都同时得出这一结论,相比于司爵看戏的心态,竹清平反而会更深地代入情感,他甚至因为符铀所说的话而紧皱眉头, 显出极其不适的模样。
  很显然,他与司爵一样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但这个结论令他感到尤为不适,所以他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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