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海面波澜起伏，但明夷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如果今天就是他的末路，至少有谢云歇在，他就不是孤身一人。
两方很快开始谈判，绑匪要求燕家、谢家分别拿出一千万，陆羿风一个人拿出五千万，才能赎回明夷和燕安两人。
陆羿风冷笑着瞥了燕安一眼，说出的话残忍无情：“他不过是我的一个小情人而已，你们难道真的觉得，他在我这里值五千万？”
燕安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哽咽地朝陆羿风大喊道：“陆羿风，你混蛋！！”
见绑匪的脸色变得铁青，燕知衡抢了一步上前，急切喊道：“我们愿意出五千万，你们别伤害安安！”
“看来大明星很抢手嘛，五千万说给就给了。”绑匪拍了拍明夷的肩膀，貌似为他惋惜道：“这就显得你这个真少爷很不值钱啊，怎么样，你心里是不是特别难受？”
明夷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下，他看向对面那艘船上的燕家人，轻声道：“没什么难受的，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家人对自己的忽视，习惯了不被偏爱。
绑匪轻啧一声：“看现在这个情况，不会没有人为你掏赎金吧？妈的，都怪那个贪得无厌的蠢货！非要把你这个不值钱的也抓过来！”
明夷已经没空去想绑匪口中的那个“蠢货”是谁了，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加快动作，努力用刀片切割绳子。
绑匪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又朝谢云歇喊话，询问他愿不愿意为明夷掏一千万。
谢云歇穿着一身休闲装，懒洋洋倚靠着栏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闻言嗤笑一声：“谁说我要给他花一千万了？像他这样的玩具，我随便勾勾手指，就有一群人为我送上来，我只是过来看看热闹而已，你们随意。”
燕知衡没想到谢云歇连一千万赎金都不肯出，蓦然转头，咬牙道：“谢云歇，你——”
“我？”谢云歇勾唇：“燕总，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害怕挨打的。”
燕知衡最后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语。
“也就是说，赎走他的这一千万，你们没人出是吧？”绑匪语气阴沉地出声。
燕知衡望向脸色平静的明夷，不管他喜不喜欢明夷这个弟弟，人总是得救下来的，于是他说：“出，这一千万也是我们燕家出！”
绑匪却忽然改了主意：“不行！七千万，你们只能带走一个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被燕父揽住的沈莉蓉忍不住开口：“不是说好了吗？七千万两个人！”
“谁跟你们说好了？”另一个绑匪啐道：“规矩是我们定的，我们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选！一分钟内选出来！”站在明夷身边的绑匪猛地掏出枪，来回指着明夷和燕安：“不选，就把他们两个全部杀了！”
“不要！”沈莉蓉失声尖叫，膝盖一软，要不是被燕父扶着，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上。
“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沈莉蓉的目光在燕安和明夷之间来回打转，仿佛摇摆不定，燕知衡紧紧盯着燕安，绷紧了下颚。
陆羿风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谢云歇就更不用说了，只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热闹，一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
看着这一幕，燕安有些慌了，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地喊道：“爸爸妈妈，救我——我、我想回家！”
燕安是恐惧的，他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燕家人，明夷才是，如果爸爸妈妈只能从他们中间选一个，那么他们会选择他吗？
燕安不那么确定，可他太想活下去了。
他做错了什么呢？又不是他想被换到燕家的，又不是他逼着燕家人爱他的，又不是他想当这个二少爷的，命运怎么能给他开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在绝望等待的那一分钟里，燕安心中忽然生出了极大的怨念。
他原本可以一直被父母爱着，根本不用面临被选择的局面，为什么明夷要出现，打破他平静的人生？
如果明夷死了就好了……
如果明夷一开始就死在明家，不会被燕家找回来就好了……
明夷同样望着燕家人。
绑匪提出的二选一抉择看似简单，实则赤裸裸地将燕家的问题剖开，摆在了明面上。
如果没有二选一，燕家还可以维持明面上的公平，狡辩他们对两个孩子有着同等的爱。
可如果只能二选一，燕家更偏心的是谁，便一目了然了。
明夷没有像燕安一样哭着求救，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沉默。
一分钟时间悄然流逝，绑匪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不耐烦，他打开了保险栓，作势准备开枪。
那一刻，沈莉蓉瞳孔骤缩，下意识出声喊道：“选安安！”
话音落下，沈莉蓉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残忍的话语，脸色煞白地瘫软在燕父怀中，慌乱地看向明夷。
明夷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沈莉蓉的选择，他心中没有生出悲痛的情绪，只是轻声一叹。
命运何其残忍，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抛开一切遮羞布，直白地将血淋淋的事实摊开，摆在他的眼前。
尘埃落定了。
冰凉的雨丝落在明夷的脸上，明夷眨了眨眼，逼出落进眼中的雨水。
绑匪拿着枪靠近明夷，明夷没有管绑匪的动作，只是直直看着燕家人，带着点释然地说：“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不再是燕家人，也不会再跟你们有任何交集。”
“这条命，我还给你们。”
燕家人的神色全都变了。
“砰——”枪声响了。
然而中枪的却并不是明夷，而是陆羿风。
绑匪面色扭曲，疯狂扣动扳机，朝着陆羿风连连射击。
明夷恍然明悟了什么，绑匪之所以绑来燕安，根本不是为了勒索陆羿风，或是所谓的“让陆羿风痛失所爱”。
痛失所爱算什么惩罚，陆羿风连五千万赎金都不愿意为燕安出，绑匪的目标，一直都是陆羿风的命！
绑匪提出二选一，是为了找合适的理由拿出枪，然后在一分钟的时间里瞄准陆羿风，击杀掉他！
陆羿风捂住流血的胳膊寻找掩体，眼看不敌，恰好天公作美，海上的风浪突然变大，晃动的船舱让绑匪无法瞄准陆羿风，反而险些站不稳，扶住栏杆才没有摔倒。
而站在船头的两个人质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燕安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根本无法保持平衡，被晃得一头撞在了明夷的身上。
明夷的肩膀被燕安撞歪了，整个人同样失去了平衡，恰好这艘船被海浪狠狠一抛，他脚步踉跄着，不受控制地朝着栏杆后退，像被一双无形的死神之手押解着，强行赶向他宿命的终焉。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明夷只来得及感觉到自己的后腰撞在了栏杆上，下一秒，一阵失重感传来，随即，冰冷的海水便四面八方地包围了他。
“明夷——！”
混乱的人声被咕噜噜灌进耳中的海水模糊，四周忽然都变得格外寂静。
但是一切都还没结束——
在坠海的最后一刻，明夷将手腕上的绳子完全割开了，这也让他得以踩着海水，朝着海面上努力游去。
明夷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只要他能回到海上，一直坚持着等到救援，就能活下去！
“呼——”明夷破水而出，浮出了海面，然而还没等他呼吸一口空气，一道巨浪便骤然压下，像一双无情的大手，将他重新拍回了海面之下。
回到你该有的命运上去！
明夷耳边仿佛听到了命运的呓语，那道声音在让命令放弃无用的抵抗，可明夷不可能屈服。
他还有必须要回去见的小狗，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作品，他还……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去死。
明夷一次次朝海面游去，一次次被暗流或海浪拖回海里，他像是在跟某种无形的存在凶狠地搏斗，拼尽全力，不计后果。
再多坚持一会儿……你可以做到的，不要输给它，不要输给狗屁的命运。
海水冷得刺骨，那股寒意飞快地钻入皮肤，渗入骨髓，明夷渐渐感到了窒息，感到了疲惫。
肺部的空气所剩无几，而这一次，明夷终于彻底失去了再次往上游的力气。
无力地往深处沉没的时候，明夷想起了很多个瞬间。
失落的，开心的，难过的，悲痛的……
随着寒意侵.入肺腑，那些破碎的情绪像泡沫般消散了，随之生出的，竟然是幻觉般的暖意。
明夷想到了谢云歇那双酷似哈士奇的灰蓝色眼眸，忽然发现，那些开心的片段，似乎都与对方有关。
谢云歇……他的信息素究竟是什么味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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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歇站在船头，冷漠地看着搜救队下海。
海警赶到，开枪制服了绑匪，燕安已经被救下来了，毫发无损，船上的其他绑匪也全部被抓住，纷纷戴上了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