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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之前警方调出过他的行车记录仪,没查出任何问题,就连交警大队那边的违章记录都干干净净。
  真论起来,林智民看着比那位公认的老实人刘斌要本分多了。
  “所以,一个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为啥会在这里被……”
  “暴力侵害。”郁春明补全了关尧的话。
  “对,暴力侵害。”关尧紧锁着眉。
  方才两人进来时,郁春明一眼便发现了摆在房间正中央的那把椅子的扶手两侧有明显凹痕,他说,这个凹痕,看起来很像是绳索捆绑造成的。
  “绳索?”关尧隔着手套,摸了摸那两道浅浅的印子,“单凭绳索,能在木头上落下这样的磨痕吗?”
  “当然不能,所以,这大概是被捆绑在椅子上的人,通过不断挣扎留下的印记。”郁春明举着刑技影像组传回的照片,按图索骥,来到了椅背处。
  果真,那里也有数道深浅不一的凹痕,这些凹痕和扶把两侧的凹痕形状相当一致。
  “就是在这把椅子的缝隙里,留存着不少干涸的血迹。”郁春明蹲下身,把椅子从上看到下。
  早晨刑技影像组来拍照时,没有挪动休息室里的任何东西,因此椅子仍旧摆在原位,而地板上的磨痕,也仍旧严丝合缝地留在椅子下。
  “你当时是怎么判断出,休息室内有明显打斗痕迹的?”郁春明抬起头,问向关尧。
  关尧站在门边,看了看脚下的那滩脏水。
  因安全起见,老化的电线已被清理掉了,此时,这座活动板房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中间郁春明手上的电筒在散发一星半点的亮光。
  关尧回答:“就是因为那条电线。”
  郁春明一挑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讲。
  “活动板房埋线时同样要进行墙体开槽,然后将电线线管埋入其中,只是由于材质不同,因此有些电线可能会埋得较浅,或者,裸露在外面。就比如门口这盏灯,它的走线则直接被塑料管固定在了外立面上。”关尧指了指两侧的墙体,“按理说,这些被固定在外立面上的电线平时不会有人触碰,但是细看这里就会发现,有一段塑料管上印着很明显的抓痕,如果不是这处抓痕造成了电线损毁,上面埋在墙体里的老化线路也不会垂下来差点掉进水坑里。”
  郁春明一抬嘴角,脸上似有笑意。
  关尧继续道:“顺着这些抓痕再往旁边看,会发现对面墙上齐平的位置处,有四条与人手指差不多宽的印子。所以我猜,这大概是受害者企图逃向屋外,双手紧紧地扒着门两侧,可身体又被人牢牢地往后拽,最终造成的。”
  “还有呢?”郁春明又问。
  “还有……”关尧走进屋,按照记忆摸到了桌角的一处裂痕,“这里,如果刚刚我猜得没错,那受害人被施暴者拽进屋后,惯性会导致他撞在这张桌子上,身体向后仰的过程中,施暴者一拳打中了他的脸,他向右侧倾倒,嘴里的血就喷在了这里。”
  “这里的确有血迹残留。”郁春明一点头。
  “这不就对上了?”关尧大步走到了房间中央的那把椅子前,“在受害人失去行动能力后,施暴者便将他固定在这把椅子上,地上这条从桌尾延伸至椅子处的拽痕与双脚鞋跟留下的印子类似,而椅子两侧的血迹形状、喷溅方向,正好能对得上受害人遭到虐打后的出血情况。死人不会流这么多的血,死人也不会被虐打,林智民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还活着。”
  郁春明站起身,笑着说道:“关警官的技术水平比韩忱要强很多。”
  关尧还没来得及琢磨明白郁春明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又从他的话中品味出了些许阴阳怪气来,他啧道:“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郁春明笑而不语。
  深更半夜里,黑灯瞎火中,关尧被笑得心里一阵发毛。
  “啥意思啊?”关尧上前一拨他的肩膀,“笑话我,是不是?”
  郁春明收起笑容,正色道:“关警官,我哪里笑话你了?”
  关尧抱着胳膊,挑眉打量郁春明:“笑话我不如你们警大刑侦专业的高材生呗,咋了,刚刚我哪一点说错了?”
  郁春明回答;“哪一点都没说错,关警官虽然不是干刑侦出身,但眼力很好,办案经验丰富,又专业细心,不该埋没在扎木儿这个小地方。”
  关尧神色一定。
  郁春明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我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于是,深更半夜里,黑灯瞎火中,关尧又忽然一阵恍惚,他被郁春明身上隐隐显露出的熟悉感撞得晕头转向。
  自己怎么回事?关尧愣愣地想道。
  当然,郁警官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出关尧此时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伸手晃了晃,打趣道:“咋了,我夸错了吗?”
  关尧后退一步,推开了郁春明的手,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指着地面上的划痕,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现勘报告咋说?”
  “现勘报告认定,打斗发生时,来过这里的人应该不止两个。”郁春明见好就收,不再故意调笑关尧了,他走到门外,指了指活动板房左侧的那片泥底,“就是这里,他们提取到了三双截然不同的脚印。”
  “脚印?”关尧眯起眼睛,顺着郁春明手电光所指的方向看去。
  第11章
  荒草堆中,两位个高腿长的男人蹲在一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双几乎交叠在一起的脚印。
  “这是……今早从后窗闪过的那人留下的吗?”关尧疑惑道。
  郁春明摇头:“不像,痕迹鉴定那边也认为不是。前几天,扎木儿降了霜,降霜前又一直在下雨,所以这里土层松软、泥泞,能够留下较为明显的脚印。而今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来来回回,却没有留下任何清晰的印记。所以,这三双脚印一定是降霜前留下的。”
  关尧“嘶”了一声:“降霜前……”
  “而且,这三双脚印中,有两双能看出,走路的人大概是并肩而行,其中一人脚步凌乱,另一人则相当稳健。”郁春明一顿,“至于这第三双,鞋码看着比这两双小很多,留下的印子也浅很多,所以,这个脚印的主人大概身材矮瘦。不过,详细的体态样貌,需要痕迹组将脚印完全拓下来后,再进行精密测算才能得知,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根据这三双脚印之间的相互重合程度来看,第三双脚印的主人前往驾校的时间,要比前两双脚印的主人前往驾校的时间晚很多。”
  “刘斌、林智民,以及刘斌隐去的第三人。”关尧接道。
  郁春明一点头:“今晚,我们找到了林智民的衣物和鞋子,刚刚在烤肉店外,我大致看了一眼,他的鞋印与这双较为凌乱的鞋印相当吻合,而与他并肩的这人,鞋印大小和深浅与他的鞋印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更深一些,所以我猜测,将林智民从山岗下带到驾校中的那人,是个比他还要高壮的男子。”
  “那第三双,就是刘斌的鞋印了。”关尧思索道,“矮小、佝偻,身材瘦削,从鞋印来看,左脚有些外八,正好都能跟他对得上。”
  “没错。”郁春明按着关尧的肩膀站起身,“走,我们顺着这三双脚印来时的方向看看。”
  脚印印在活动板房的左侧,而顺着脚印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不出几步,便是磨盘山下的那片白桦林。眼下林中雾气腾腾,藏在雾气中的树影隐隐幢幢,仿佛真的会窜出什么骇人的野兽来,将两人一起拆吃入腹。
  关尧忽地拉住了郁春明。
  “怎么了?”郁春明回身看他。
  “大晚上的,不安全。”关尧低声道。
  郁春明手中的电筒晃了晃,照亮了前面的那片路:“你是怕黑吗?”
  关尧脸色一僵:“我咋可能怕黑?”
  郁春明平静地说:“如果不怕黑,为什么害怕往林子里走?这地方离公路近得很,我只听说过有人在磨盘山上迷路,从没听说过有人会在这片林子里迷路。”
  关尧站着不肯动。
  郁春明挑了挑眉:“既然这样,那关警官就站在这里,我一个人往里走。”
  “哎,不行。”关尧硬着头皮道,“谁跟你说我怕黑了?大晚上的,不管是进山还是进林子都不安全,你能不能有点自我保护意识?”
  说完,他从郁春明手中夺过电筒,大步走到了前面:“在林子外面转一圈就行了,想进去,等明早天亮了再说。”
  郁春明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这回,关尧并没有看到。
  两人如约在林子外面转了一圈,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郁春明并不甘心,他站在正对着那两双脚印的位置上,皱着眉打量远处的活动板房。
  关尧靠在一棵白桦树上,百无聊赖地用手电晃他的脸:“得回去了,你没有个人生活,我还有。”
  郁春明看他:“啥个人生活?你谈恋爱了?”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熟络且充满了质问的意味,听得关尧就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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