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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干点啥?”关尧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就是个混子,天天在外头当地痞流氓,不务正业。早些年还知道挣挣钱,现在只会偷鸡摸狗。就在你来之前的那个月,他刚从看守所里放出去。还有去年过年,在长连那边赌博,输了三万块钱,被人追着跑到家里讨债,要不是我在家,别说他,就是他妈恐怕都没活头了。”
  郁春明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关尧半蹲下身,看着迷迷糊糊的秦天继续道:“他家确实困难,这小子是他妈躲乡下超生出来的,长到两、三岁那会儿,亲爹冬天下夜班走路摔沟里了,人没救过来,后爹酗酒家暴,有一次差点给人母子俩脑袋打骨折,他亲哥也……”
  亲哥也如何?
  关尧说到这,忽然卡壳了,郁春明却很清楚,秦天的亲哥,在他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扎木儿,此后二十多年,没再回来。
  “成吧,先把人放这儿吧。”关尧见秦天眯着眼睛就要睡去,于是不再多说了,他拉着郁春明走出执法办案区,“等明早上人醒了再尿检吧。”
  郁春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不通知一下他妈吗?”
  关尧脚步一顿,随后一摇头:“通知了也没用,他妈就不是个清醒人。”
  这话淹没在了一声沉沉的叹息中,关尧似乎并不讨厌秦天,他只是有些痛心疾首,亦或是……自责。
  没错,郁春明清晰地看出了关尧神态中的自责,仿佛教导秦天走正道不是他妈江敏的责任,而是他的责任。很显然,这并不属于人民警察的工作范畴,但关尧却执意大包大揽地把这人划分到了自己的领地里。
  为什么?郁春明在心底问道,为什么?
  不过,这鸡飞狗跳的一夜没能留给他亲口发问的机会,秦天很快从毒品带来的短暂快感中清醒过来,然后开始呕吐、大喊、挣扎、吵闹,随后再次拿脑袋撞向墙壁。
  匆匆从市医赶来的医生护士好一番折腾,最终在凌晨三点把人安顿了下来,关尧和孟长青不得不合力抬着他送进留置室。本以为这样就能无事发生到天亮,没想到半个小时之后人就又醒了过来,并不断大叫,企图离开派出所。
  就在众人身心俱疲的时候,郁春明竟奇迹般地让秦天消停了下来,但说到底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走到留置室的门外,指着那排椅子对秦天道:“上去。”
  秦天便像他养的狗一样,四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身,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椅子上。
  “真是奇了。”关尧不敢相信。
  郁春明倒是一脸泰然,他刚坐在一旁量完体温,熬完这一夜,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终于如愿以偿地烧到了39c。
  “可以吃退烧药了吗?”郁春明浑身酸疼得动不了,他仰面靠在小沙发上,一手挡着眼睛,有气无力道,“关警官打算啥时候给我写个批准?”
  关尧扫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噼里啪啦打字的孟长青:“我让小孟带你去卫生所看看,你是不是压根没去?”
  郁春明叹了口气:“我不想打针。”
  “你怕打针?”关尧的声音有些变调。
  郁春明腾出一只眼睛看他:“我不怕打针,我只是不喜欢那股消毒水味。”
  关尧起身去拉他:“那走,我送你回家,然后让关宁从医院开了药回去打。”
  郁春明晕头转向地问道:“回哪个家?我就住在这儿。”
  “回我家!”关尧提高了嗓音对着他耳朵说,“你一个人躺后面宿舍里,烧熟了都没人知道,走走走,别在这儿耗着了。”
  “那秦天呢?”郁春明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
  “秦天?”关尧分毫没有察觉出这人对秦天的过度关注,他扯过自己的棉大衣裹在了郁春明的身上,然后回答,“秦天我来审,今晚上就能送看守所。”
  “那他吸毒的事儿咋办呢?”郁春明操心地问道。
  “吸毒……”关尧疲惫地按了按额头,“他几个月前进看守所那会儿还没吸,这应该是初犯,要是等人醒了,我能问出毒从啥地方来还好说,问不出来,就先把人送进去关个十天。”
  “好吧。”郁春明再次叹了口气。
  第27章
  从低烧转为高烧,使得郁春明再也没力气去深究任何事。他晕晕乎乎地被关尧领出林场派出所,然后又晕晕乎乎地坐上了关尧那辆不上山地也能越野的破车。
  也不知怎么,上了车后,郁春明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他隐隐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脸淌下,又隐隐听到关尧在耳边大叫,但很快,世界安静了,他去往了一个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地方。没过多久,有冰凉的液体灌进了他手背上的静脉血管。
  郁春明直觉认为打针的人不会是关宁,毕竟那小丫头给模型打针都能把人家模型扎穿,如此娴熟的手法怎么可能是关宁呢?
  但高烧带来的混沌让郁春明无暇顾及许多,他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甚至不知关尧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而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醒了?”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郁春明瞬间三魂七魄归位,他倒吸一口凉气,迟缓地察觉到了身上还未消退的痛意。
  “头还疼吗?”汪梦问道。
  郁春明没答,他抬手摸到了耳后粘着的一块纱布。
  汪梦见此,接着往下说:“你左耳里面的伤还是复发了,应该跟之前撞到的那次有关,不过不严重,就是流了点血,要不是我没行医资格,我就给你缝了,都不用等人家大夫来。保险起见,上午趁你没醒的时候,我让胸外的医生过来给你拍了个片,好在是那几个碎片没有移位,目前也没炎症,算你幸运。不过要是再拖下去,会不会复发都不好说。”
  郁春明敷衍地“嗯”了一声,偏过头,重新阖上了眼睛。
  “春明,你知道我今天原本是要回松兰的吗?”汪梦语气平平,不像是关切,更像是责备。
  因此郁春明用他那刚醒来时还有些喑哑的嗓音回答:“抱歉,是我不对。”
  汪梦有些无奈:“你的不对是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不是耽误了我回松兰。”
  郁春明又沉默了。
  汪梦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郁欢之前来过,”隔了许久,郁春明再次开口道,“如果我没有一睡不起好几天的话,那就是昨天来过。”
  “我清楚。”汪梦不冷不热地回答,“她今天下午到家的时候告诉我了。”
  郁春明看向汪梦,有些诧异她为什么不生气。
  汪梦却笑了一下,全然不似先前那个一向严厉冷酷的护士长,她和声说:“春明啊,你和欢欢的那些事,爸爸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这话仿佛是一枚射向郁春明眉心的子弹,让他双眼瞬间有些泛酸。
  “好了,不和你说那么多了,你休息吧。”汪梦摸了摸郁春明额头的温度,起身准备离开。
  郁春明却在这时叫道:“阿姨,对不起。”
  汪梦动作一凝,随后轻轻地为他阖上了门。
  关尧是在天彻底黑下时来的。
  他拎着一个保温桶,手上还拖了一条巨大的布兜,看到郁春明已经醒了,便长舒一口气。
  “今早你真是吓死我了。”关尧说道。
  “今早?”郁春明清晰的记忆只停留在坐上那辆红色破车前,之后的印象全都模模糊糊,他有些不解,“我今早怎么了?”
  关尧俯下身看他:“你今早坐我旁边耳朵流血流得差点把我车淹了,知道不?”
  “啊?”郁春明先是一怔,旋即又了然,“是我原先的伤复发了,没事,不严重。”
  “不严重?”关尧大叫了一声。
  郁春明如今左耳仍在嗡嗡作响,被这动静弄得当即脑袋一疼,他“嘶”了一声,捂着后脖颈道:“你能安生点吗?”
  关尧见此,顿时噤了声,他黑着脸从包里翻出早上郁春明出门时穿的外衣和内搭,丢到了他的身上。
  “咋了?”郁春明诧异。
  “你自己看看,”关尧轻声细语但并不温柔地说道,“上面的血我搓了一个小时都没搓掉,拿去烘干完上面还是一块一块的。”
  郁春明用两根手指拎起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如愿嗅到了一股仍淡淡存在的血腥味,他有些嫌弃道:“那就丢了吧。”
  “丢了你穿啥?”关尧没好气地问。
  郁春明无奈:“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件衣服,你去宿舍我行李箱里扒拉扒拉,把那件黑的皮夹克拿来。”
  “哎呀我去,啥天儿了,还穿夹克呢?明天最低温零下四度,你穿夹克出去走一圈就得回来继续躺着。”关尧放下手里的东西,环视了一周,“挺好,还给你整了个单间呢。”
  郁春明后颈上的旧伤一跳:“你见到她了?”
  “见到谁了?”关尧一时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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