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郁春明对这小丫头也有些无奈,他忍不住说道:“你才十六、七,哪里是谈恋爱的年纪?”
“十六、七咋了,我妈十六、七的时候都出去打工挣钱了!”关宁口无遮拦道。
郁春明听到这话脸色便是一沉,他严肃地说:“以后不许再讲这种话,尤其不许在你舅面前讲。”
“我……”
“你知道你妈是咋死的吗?”郁春明不想听关宁解释,直接张口问道。
关宁眼光微闪,没有回答,很显然,她是知道的。
关尧虽然不大会教育孩子,但他这人也有一点好,那就是从不瞒着孩子。任何事情,是一就是一,他不扯谎,也不顾左右而言他。
因此,关宁很小便明白,她的亲妈关娜,是在去南边打工的时候被男人玷污了,大着肚子跑回家后,得了抑郁症死的。
但明白归明白,理解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毕竟关尧从不给她描述,她的亲妈关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家里唯一的女性长辈,关宁的太奶奶,又总是对过往三缄其口。因此,“母亲”二字,于关宁而言,只是一尊摆在餐桌上的遗像,遗像上的姑娘又过分年轻,没有分毫“母亲”的慈爱与关怀。
关宁长这么大,受到最多的关怀来自她太奶奶和舅舅。只不过,老一辈人隔代惯孩子,关宁跟她太奶奶又隔了两代,惯起来更是没边没样儿。至于关尧,早些时候在边防上当兵,回来了又开始干警察,三天两头不着家。所以,教育大事却就这么搁置到了现在。
再者说,十六、七的小姑娘正是反叛的时候,岂是长辈说几句大道理就能端正行为态度的?
她还是委屈,不管怎么论,她觉得,这事就是她委屈。
“把眼泪擦干净。”郁春明平静地说。
关宁抽抽搭搭,低着头不动。
郁春明也不给她递纸,就由着这小丫头哭。
关宁等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得不到安慰了,这才抬起头,望向始终凝视着她的郁春明。
“我认识你妈。”方才沉默不言的人此时突然说道。
关宁一怔,登时睁大了眼睛。
“她只比我大了十二岁,我却从不管她叫姐姐,为此,她没少追着我打。”郁春明缓缓道,“你长得和她很像,尤其是这双眼睛。”
关宁张了张嘴,不知是吃惊,还是不解。
“可惜,我九岁那年离开了扎木儿,然后便再也没见过她了。”郁春明一顿,“直到这次回来,看到她那张摆在你家餐桌上的遗照。”
关宁没有“母亲”这一概念,身边更无兄弟姐妹,听到郁春明这么说,脑海里浮现起的只有一片虚无。
然而,虚无之外,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那个……”关宁莫名大叫了起来。
“哎。”郁春明竖起食指,挡在了这小丫头的嘴边,“你舅舅还不知道。”
关宁眨了眨眼睛,立刻用双手捂住了嘴。
郁春明冲她淡淡一笑:“这个,就当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关宁踌躇了片刻,还是点下了头:“好。”
“如果你乐意,我可以给你讲讲当年你妈、你舅,还有住在你家那栋楼里所有老邻居的故事,我也可以在日后你犯错时帮你说情,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郁春明说道。
关宁懵懂地问道:“啥条件?”
“一会儿等你舅舅回来,给他好好道个歉,然后保证毕业之前再也不提往外跑的事,也坚决不和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谈恋爱了。”郁春明循循善诱道,“当然,这不只是保证,也是你必须要做到的事。”
关宁瘪着嘴重复道:“也是我必须要做到的事。”
到底能不能做到?如今谁也不清楚。但出乎关尧意料的是,在他看完口供,审完嫌疑人后,上来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宁对自己的道歉。
她绞着手指,站在门边,顶着两双肿成核桃的眼睛,怯生生地说:“舅舅,我错了。”
关尧脚步一顿,望着这小丫头不出声。
“我不该跟那种坏蛋谈恋爱,”关宁小心翼翼地措辞道,“不对不对,是我不该在这个年纪谈恋爱,更不该总是想着往外跑,我应该好好学习,努力毕业……”
“等等等等……”关尧无比诧异。
按照往常来说,这人小鬼大的丫头每回犯错挨骂,都得梗着脖子跟自己对峙三、四个来回才肯罢休,她看似忸怩羞赧,实际上是头不撞南墙不肯回的倔驴,就算认错也不可能低头。
而眼下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反常了。
关尧以为她又在憋什么坏水,举头一瞧,发现郁春明正靠在桌边看着自己笑,方才意识到憋着坏水的人不是关宁。
他满腹狐疑,瞅着关宁越看越不对劲:“你吃啥迷魂汤了?”
关宁一诧:“啥迷魂汤?”
“没吃迷魂汤,你能这么干脆地给我认错?”关尧又看向郁春明,“是不是你刚搁这儿把胡三太奶请来了?”
郁春明一点他:“人民警察不许搞封建迷信,关警官作为领导,得以身作则,知道不?”
“我知道不?我……”关尧一时语塞。
确实,关宁这事,算是及时止损,没出什么大的意外,楼下受审的“小宋哥”也一五一十地交代完了,关宁本就是清清白白,眼下又认了错,他这个又是警察又是舅舅的长辈,还能说什么呢?
关尧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一摆手,说道:“那,那你就回家吧,别在这儿杵着当棒槌了。”
关宁立刻在偷瞄一眼郁春明后,溜之大吉了。
看着人走了,方才还在提心吊胆关宁会不会把秘密说出口的郁春明松了口气,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也准备就此逃之夭夭。
关尧却一手把人按下了。
“还有事儿?”郁春明略有些心虚地问道。
关尧上下打量了一遍他的脸色:“你没再烧起来吧?”
“没有,”郁春明用手背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都好了。”
关尧意思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上手去摸眼前这人的脑门。
“是不烧了。”等亲自确认后,关尧终于放下了心。
“行了,没事儿的话,我就先……”
“有事儿,”关尧打断了郁春明的话,“是有个事儿,必须得问问你。”
郁春明一顿,视线落在了关尧手里拿着的那张口供记录表上:“是案子的事儿?”
确实是案子的事。
就在刚刚,关尧如常审讯嫌疑犯时,出奇地从这位人称“小宋哥”的毒///贩子嘴里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来。
他说,自己在台球厅门口随手“散烟”,是有人故意要他给秦天“下毒”。
“故意?”郁春明大为不解,“他有说是啥人吗?”
“他也不清楚。”关尧说道,“查他毒品来源和上线这事儿我们已经交到分局禁毒大队了,但给秦天‘下毒’……听起来实在有点可疑。”
郁春明沉吟道:“是秦天得罪了谁吗?”
“这就不清楚了,”关尧思索了片刻,回答,“可疑之处主要在于,这人声称,联系他的……是咱们公家的人。”
郁春明一凝:“咱们公家的人?他的意思是,有警察指使他给秦天下毒?”
“对。”关尧将口供记录表中的内容指给郁春明看,“‘六天前,10区二马路附近,有个你们的人逮住我,将我按进旁边的小道里,并用我身上的一包粉儿做要挟,帮他办事。’还有这一段,‘这人看着蛮高,戴着口罩和帽子,还给我出示了他的警察证,我当时很害怕,所以答应了,他说让我想办法毁了秦天。’”
郁春明看完,许久没说话。
六天前是什么时候?他清晰地记得,六天前,正是自己在所里和关尧吵完架后,在扎木儿11区35号,也就是木业二厂旧址处捡到那封信的时候。
所以,这个毒///贩子口中的“警察”,到底是谁?
第30章
见郁春明脸色不对,关尧不由问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算了,不跟你说了,你回去,回去躺着吧。”
“没事。”郁春明按了按太阳穴,“只是觉得奇怪,而且,这人的话不能信。”
“没人信,”关尧说道,“刚尿检了,他也吸毒,一抽大烟的,讲出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我们只是觉得古怪,他咋能想起来把这种事安在警察头上呢?”
郁春明问道:“10区二马路那边有监控吗?查过了吗?”
“查过了,他说的位置就是个死角,人影儿都没见一位。”关尧回答,“我还问了他,那警官证啥样儿看清楚了没?你知道他说啥?他说,他就见警官证上的照片是个大美人儿。哎呀我去,吓得舒文开始搁那自省起来了。”
郁春明扯了扯嘴角。
“行了,你回去吧,我要跟方旺他们把人送去看守所了,他这涉案毒品的克数可不小,多半是死刑了。”关尧拍了拍郁春明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