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春明,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要明白,关尧他才跟你认识多长时间,他是不是,是不是……”韩忱仿佛瞬间想通了什么,他一拍桌子,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春明,你告诉我,这个关尧是不是在郁副厅长来了扎木儿之后和你好上的?他是不是知道了你跟郁副厅长的关系,所以才跟你套近乎的?春明,你擦亮眼睛看看他!”
郁春明原本没说话,但听到这托词后,他却忽地一乐:“韩忱,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要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会做出那种下三滥的事。”
韩忱一滞,抿起了嘴。
两人是警校同学没错,是一个宿舍的舍友也没错,但韩忱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缠烂打郁春明四年,时至今日,他们早已心照不宣。
韩忱清楚,不论做任何解释,郁春明都不会再相信他了。
“今晚你们专案组不加班吗?你咋有空来找我了?”郁春明对自己挑起的话题丝毫不在意,他问道,“不加班咋也不见关尧回来?”
“加班,”韩忱木着脸答道,“是我给师父请了假,说是来找你,想看看你。”
郁春明动了动眉梢,没有理会他的话。
韩忱接着道:“而且这几天降温,我怕你生病,师父也担心你,所以我才来找你的。春明,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从始至终,你都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郁春明放下了筷子:“你想要啥机会?”
韩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个和你重新开始的机会。”
郁春明笑了一下,抽开手,对此无动于衷。
他分明记得,这人刚来扎木儿时满面春风,毕竟如今他职级比自己大,算得上是个小领导,又做了专案组的副组长,好不容易凌驾在了自己之上。在这样的境遇下,重新把人追回来,岂不是手拿把掐、手到擒来?
可韩忱万没想到,在扎木儿这个穷乡僻壤里,居然还能半路杀出一个关尧,生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郁春明给“抢走”。
于是,他终于坐不住了。
“春明,我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我也知道我过去有错,可是……可是你不能不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韩忱简直是在苦苦哀求,“进了监狱的罪犯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为什么我就不能有?”
“为啥你就不能有?”郁春明轻笑了一声,“因为进了监狱的罪犯为自己犯的罪付出了代价,而你,却至今逍遥法外。”
韩忱脸色一白,郁春明站起身就走,他急忙追上前,还要拦下人家自己付账。
“你别撕巴我。”郁春明不耐烦道。
“春明,春明你听我说,我知道我犯了错,但你得明白,我是有苦衷的,如果我不那么做,现在我可能已经……”
“可能已经咋样?”郁春明冷眼瞧他,“可能已经像我一样,在派出所里天天跟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交道了,对吗?”
韩忱沉默了。
郁春明却紧接着一摇头:“不,不对,如果你不把脏水泼我身上,你可能连继续做一个警察的机会都没有了,你现在早就扒掉这身警服,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春明……”
“你说,如果师父最终发现真相,他还会认你这个徒弟吗?如果郁副厅长知道了一切,你还能有机会背着我给他打小报告吗?”郁春明付完账,走出面馆,笑着叹了口气,“可惜了,韩忱,真是可惜了,可惜现在死无对证,不然,你这个杀人犯,又咋可能逍遥法外呢?”
一句“杀人犯”,彻底激怒了韩忱,他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上前几步一把揪起了郁春明的领子:“我不许你这么说我!”
“你不是吗?”郁春明丝毫不慌,“韩忱,我说错了哪一句?你不是杀人犯吗?”
韩忱怒道:“我当然不是!我是警察,是警察!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郁春明贴近了韩忱的耳畔,他轻声道:“韩警官,我也是警察,你栽赃诬陷我是杀人犯的时候,你又有啥资格呢?”
这话说得韩忱双手一颤,郁春明顺势一把推开了他:“别再痴心妄想了,咱俩没机会,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跟我和关尧好没好上无关,跟你的个人道德品行有关。”
韩忱站在原地不肯动。
“当然,有韩警官这样积极进取的心,以后干啥都能成功的。我就祝你,前途似锦,官运亨通,步步高升。”郁春明一笑,转身离去。
街角路灯昏黄,刚下过雪的路面泥泞湿滑,不远处的锅炉厂上空渐渐弥漫起了一股烟尘,这股烟尘呛得韩忱迷了眼。
关尧紧赶慢赶走到家门口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杵在院外抹眼睛的人,他略有些惊讶地把韩忱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个遍,这才慎之又慎地开口问道:“韩警官这是……遇上啥事儿了?”
韩忱见到关尧就是一愣,他讷讷地问:“你们今晚不加班?”
“加,咋不加,”关尧笑着答,“我这不是,咳,正好有点事,得回家一趟嘛。”
说完,他指了指里面:“郁春明回去了?”
韩忱没说话。
关尧却默认他答了,于是一摆手:“他回去了,那我也不跟你唠闲嗑了,你师父刚还在念叨你呢,你别搁这儿吹风了,多冷啊。”
见韩忱依旧不答话,关尧也不打算多说,他呼了口寒气,准备回家。
然而这时,韩忱却开口了:“你到底清不清楚郁春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尧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我清不清楚郁春明是个啥样的人?韩副组长,这和你有啥关系?”
韩忱嘴角微抖,吐出一句话来:“我是怕关警官你……遇人不淑。”
说完,他转身就走。
这话让关尧迷茫了。
遇人不淑?什么叫遇人不淑?韩忱指的是……哪怕走到家门口,关尧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郁春明打开了门——
“我在窗户口看到你了,今天回来得挺早。”他笑着说道。
不知是不是屋里过于充足的暖气给了关尧一丝错幻,他竟觉得随着郁春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家的味道。
——是真正的家,而不是这间常年只住了他一个人房子。
关尧清晰地嗅到,在郁春明身上,萦绕着一缕淡淡的香气,那是属于微波炉加热过的牛奶、冬日暖阳晒过的床褥的香气。当这香气钻进鼻腔时,关尧在某一瞬居然有了一种想要将郁春明抱入怀中的冲动。
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了韩忱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咋不进来?吃饭了吗?”郁春明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外面的关尧。
“没呢。”关尧拉上门,低下头换鞋。
“那我给你下盘饺子?”郁春明仿佛是这个家的主人,他自然而然地问道,“你吃啥馅的?”
“都行。”关尧不敢去看郁春明的眼睛,他丢下包,快步进了卫生间。
郁春明似乎没有注意到关尧的异常,他当然也不会问一句为什么这人一进门就跑去用凉水洗了把脸。等饺子端上桌,郁春明才随口提了句:“今晚还加班吗?”
“应该要加。”关尧闷头吃饭,“半夜还得出趟现场。”
“现场?去哪儿?”郁春明问道。
关尧也不避讳他,直接回答:“去白化建中河走访调查的同事回来了,他们收集到了一个很有用的线索。”
郁春明眼前一亮:“是发现那个跳车嫌疑人的踪迹了?”
“对,”关尧点了点头,“他们在附近的村子走访时听当地的老乡讲,半月前,建中河十八里屯卫生院曾接收过一个声称自己是在赶山时伤了腿的男人。卫生院的护士说,这个男人身高在185以上,年龄50多岁,伤处在右侧小腿腿肚,看样子像是划伤,至于是被啥东西划的,不好说。而且护士还告诉我们,这个男人在卫生院就诊时已出现了失温的状况,他虽然外套干燥,但贴身的衣服却很潮湿。因此我们开会时推测,如果这人真是要找的那位,那他的伤很可能就是在跌入河中的过程里,被河底的石头或是尖锐植物划伤的。不过当时就没在建中河附近找到人,也没找到啥关键线索,现在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再找恐怕更难。但幸运的是,十八里屯卫生院处理医疗垃圾不及时,我们已经把他们过去两周用过的纱布、针头以及相关药品全部收集好了,一定能从其中找到嫌疑人的dna。”
郁春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有点突破了。”
关尧也跟着一笑:“是啊,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点突破了。所以今夜,我们得去把那边取得的证据带回来做鉴定,看看具体情况咋样。”
郁春明抬了抬嘴角,故意问道:“关警官跟我说这么多,不算违反纪律吧?”
关尧专注吃饺子:“这是王队特地让我告诉你的,他想听听你有啥想法。”
“他想听听我有啥想法?”郁春明一挑眉,“他是想让我分析嫌疑人的逃亡路线和行动轨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