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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柴氏是继室,才到王家没两年,脸嫩得很,每回和婆婆说话都紧张不已,听得这堪称温柔的话,连连点头。
  提点过两个儿媳,秦夫人又按长幼顺序一一和孙辈们说话。和其他人家不同的是,王家儿郎的学业最不用操心,个个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上头两位公子都已经考取功名步入仕途,还在读书的王宗赫更是被断言有状元之才,所以秦夫人只关心了他们日常起居和身体。
  等到清蕴时,她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长高些,仍是瘦。”
  长辈见着疼爱的孩子,都会情不自禁说这些,刘妈妈笑,“长身子的时候,正抽条呢,瘦些也正常,康健就行。”
  秦夫人也微露笑意,着人取来一枚兰花纹样的荷包,“凌云寺的平安符很灵验,从灵真大师那求了些,方才他们都拿了,这是你的。不用贴身带,放房里也行。”
  建朝崇尚佛教,先帝犹盛。他不仅精通佛学,还著书立说,亲自登台讲经,甚至将禅师请入宫中一同起居,有时禅师一句话,都能左右国事。受他影响,本就香火繁盛的佛教在这些年更是到达顶峰,不管寺庙的平安符、姻缘符是否灵验,许多人家都愿意求一份。
  几句话的功夫,下人们摆好了饭食请他们移步,氛围也慢慢轻快起来。表妹王令嘉特意凑到清蕴跟前说话,想打听大堂姐的消息,却只得一句“应是染了风寒”的敷衍回答。
  她不满鼓腮,“大姐姐真是小病么,怎么休养这么久?且我瞧你们都有种神神秘秘的感觉。上午婶婶就奇怪得很,问我前段时间有没有和大姐姐出门,结识了什么人。真是明知故问,大姐姐整日被压着学女红、读书、管家,谁能拉她出去玩儿啊。”
  “你也说了她忙,若不是生病,大舅母又怎会叫她休养这么久呢?”
  王令嘉被问住,眨眼想想确实如此,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她因幼时丧母很得长辈溺爱,仍是孩子心性,才琢磨会儿,就被清蕴几句话逗得眉开眼笑,早忘了来意。
  借添菜的时机,清蕴把视线投向旁侧,瞧见郑氏眉眼郁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应该已经发现王令娴有情郎一事,只不知是谁,不好直白地去问其他人,竟病急乱投医地问到王令嘉身上。
  一大家子用过晚饭,秦夫人照旧留下清蕴,让她陪自己消食。
  祖孙俩在花圃周围走了阵子,各自说些这段时日的见闻,提及清蕴祖父那边的来信,秦夫人问,“陆家说的什么?”
  “没什么大事,只说我许久没回江苏,祖父祖母多有思念,让我择日去看望。”
  “还有呢?”
  沉默片刻,清蕴在秦夫人洞穿一切的眼光中开口,“说是为我谋了桩好亲事,刚上任的浙江巡抚,一月后就会进京述职,届时四叔会随这位巡抚同往,让我告诉外祖父母,一同做好准备。”
  皱眉回想了下刚上任的浙江巡抚是哪位,秦夫人露出怒色,“才丧妻的老鳏夫,膝下还有一子,他们也敢给你说亲!这么多年都没来瞧过你,是哪里来的底气和胆子,拿你去讨人情。”
  清蕴笑了笑没说话,秦夫人总觉得从这笑中看出了苦涩,怜惜更甚。
  女儿出身已是富贵至极,女婿又有将才,在征战中屡建奇功,得封威武大将军。作为他们女儿的清蕴,却没能享受几分荣光,因为在她七岁那年,父母就双双离世了。
  据她所知,陆家有四子,女婿在家中行三,并不受重视,即便得封大将军也不过是方便了兄弟们谋取功名利益。女婿离世后,其身后名所带来的荣耀、富贵尽数被陆家所得,女儿带去的许多嫁妆也被陆家把持。得了这些好处,他们却连三子留下的一双儿女都不好好抚养,以至小外孙染了天花早夭,清蕴在陆家也几乎无立足之地。
  得知这些事后,她立马派管家去江苏接人,一留就是八年。
  八年来,除却年节送些礼,陆家什么都没做过,在她看来,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对清蕴的事指手画脚。
  可在身份上,他们作为清蕴父亲一脉的长辈,安排她的婚事又的确天经地义。
  秦夫人眉头紧锁,心中快速掠过京中一些人家,“先前我和你说的那几个,还着人理了册子,可都仔细看过了?有没有中意的?”
  没等清蕴回答,她光打量外孙女神色,就知道没看上,“没瞧上罢,也不奇怪。这几人家世只能说一般,自身也没任何功绩。我是觉得他们家风清正、好相处,倒忘了多问问你的喜好。和阿嬷说说,可有什么想法?”
  清蕴摇头,“目前还不好说。”
  秦夫人当她害羞没追问,只叹了口气,“若不论其他,三郎就很好,他对你也向来关心。但我探过你大舅母的意思,她很不情愿,所以就作罢了。”
  听出这话里询问的意味,清蕴立刻道:“都是兄弟姊妹,哪会有别的想法,三哥应该也一样。阿嬷可千万别提,错点了鸳鸯谱,来日见面都得避着走。”
  秦夫人如何听不懂这意思,也清楚自己就算能让三郎娶清蕴,郑氏仍是个大难题。她要是成了清蕴婆母,磋磨这孩子的法子就太多了。
  沉默之际,清蕴握住她双手,“您别一直为这事烦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一个月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再不济,我就是不听他们的,陆家又能拿我怎么办,强押我上花轿么?”
  秦夫人终于被她逗出一丝笑意,心知是这么个道理,急也没用,“明儿我着人再理些册子来,仔细挑挑。”
  清蕴一应说好,看出外祖母今日舟车劳顿已经累了,便把人送去歇息。
  出了梅院,她也没急着回去。方才在席间吃了几杯黄酒,如今躁意还没完全散去,想再独自走走。
  让白芷候在远处,清蕴独自在游廊漫步。
  今夜无星无月,唯有悬在檐下灯笼绽出的几缕微光,夜风吹得灯笼摇摇晃晃,衣袂随之飘扬。走着走着,清蕴在廊柱旁停下,思绪仍停留在一刻钟前。
  其实她考虑过陆家说的这门亲事。
  这位新上任的浙江巡抚年过而立便能成为封疆大吏,执掌一省权柄,称得上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若非他和陆家有牵扯,其子又已通世事,她并不介意成为他的继室。
  毕竟婚姻于她而言,不过利益之谋。能得真情厚意,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算什么。
  吹了会儿风,清蕴刚下阶唤白芷回去,转角处突然窜出一道急匆匆的黑影,没刹住脚,直直撞了过来。
  白芷及时扶住了清蕴,看黑影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你是哪个院子的,怎么大晚上这样匆忙?”
  “我,奴婢是厨房的帮工,家里人病了急着赶回去,没仔细看路,冲撞了陆姑娘,还请您原谅。”
  来人细声细气地说话,声音又急,一时间根本听不出是厨房的哪位。白芷皱眉打量,可黑乎乎的夜里只能瞧个轮廓,看起来个子不高。
  清蕴表示无事,注意到来人一身近似夜行衣的装扮,鼻间还嗅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颇为熟悉。
  眸光微转,她问:“是圆儿吗?”
  来人怔住,含糊应了一声。
  “听说你母亲病了,着急也是人之常情。”清蕴点了点头,没再问话,直接和白兰转身离去。
  第4章 王令娴割腕自尽了
  回朝云榭不久,夜雨就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清蕴梳洗过后很快上榻歇息。
  今晚轮到白兰守夜,离开前,白芷随口问了句,“厨房的圆儿你认识吗?”
  “当然。”白兰笑着回答,“你有事找她么?她前几天回老家去了,要过阵子才回来。”
  白芷嗯一声,说没什么,心里有了猜测。她以前也碰到过大晚上偷偷溜出去的人,不是出去赌钱,就是私会情郎,还有偷偷拿东西出去倒卖的。
  总之和她们没关系,还是不告诉姑娘,省得她知道了自责。
  **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除去请安外,清蕴都没怎么踏出过院子,难得懒怠地歪在美人靠上,临窗翻着一堆纸张。
  奉秦夫人命令,刘妈妈找了好些少年郎,囊括之人极多,从寒门学子到世家子,应有尽有。慢慢看过去,很有种皇帝选秀的感觉。
  白兰挑开卷帘时,就见到自家姑娘把纸张一摊,盖在脸上的模样,不由露出笑容。
  没打搅她,轻手轻脚地进去添茶,越靠近胡床,一股幽香就越发明显。
  她们姑娘擅长调香,但甚少用,这清幽的香气是源于博古架上那盆墨兰。寒露节气刚过,墨兰仍是盛放景象,给雪洞般的屋子添了丝生气。
  屋内的陈设布置上,白芷总不能理解主子。院子里花团锦簇,闺房内却冷冷清清,她那小小住处都常放些喜爱的摆件玩意,这儿瞧着竟连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每回只有瞧见姑娘后,才能真切感到这是女孩儿的住处。
  “白兰。”清蕴声音从纸下传来,“陈危这两天来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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