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她靠进良人的肩窝里,感受着呼吸交融的温热,又睡熟了。
  再醒来时,阳光洒满帐子,床上只有她一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身边还抵着一条柔软的靠枕,像是怕她滚落床下似的。
  宝钗坐起身,身上已换了一套簇新的亵衣,她面色绯红,赤脚走下床,要去找衣服来换。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诸葛亮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拿着一卷书走了进来。
  宝钗受了惊一般,将自己藏在屏风后面,雪白柔腻的小脚惊鸿一瞥。
  诸葛亮忙转身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昨夜那个会依偎着他撒娇的小妻子,又要变成端庄稳重的贤妻了。
  果然,他在廊下站了不到一刻钟,打扮妥当的端庄女子就走了出来,福身行礼:“夫君!”
  诸葛亮也彬彬有礼地回礼:“夫人!”
  他心下暗暗有些后悔:起得太早了,否则还能被爱妻多依偎温存一会儿,下了床就没机会了。
  诸葛家已没有长辈,只有两位出嫁的姐姐,昨夜留在草庐没走。
  听到新人起身,两位姐姐一起走了出来,笑道:“昨日累了一天,何不多睡一会儿?”
  宝钗脸更红了,她自幼所受闺训,皆是早起服侍丈夫、伺候舅姑,没想到因连日失眠,竟成了全家起得最晚的人。
  她净了手,亲自煮茶,要为两位姐姐敬茶。
  诸葛兰、诸葛蕙一起摆手道:“不用,不用,咱们家没那么多虚规矩,你与二郎过好日子就成。”
  草庐没有厨娘,宝钗带来的陪嫁丫鬟梅鹿也不会做饭,两位姑姐便与宝钗一起下厨,说说笑笑做了简单的汤饭。
  吃过饭,姐姐们起身回家,诸葛均外出读书,草堂内除了丫鬟、童子,就是诸葛夫妇二人。
  诸葛亮坐在廊下读书,宝钗带着梅鹿,收拾嫁妆箱子。
  衣衫一件件放进柜里,与他的各占半边。她的书与他的书堆在一起,案台上除了笔墨纸砚,放上了一只插花的玉瓶。
  到处都是他与她共同生活的气息,从此,这里就是家了。
  宝钗站在衣柜前,一件件抚过夫君的衣衫,都有些旧了,她得准备着给他做些新的,绣上孔明灯如何?就像求亲时的那一盏……
  不知何时,梅鹿悄悄退出去了。
  她的夫君走了进来,从背后拥住了她,在粉嫩的面颊上亲了一亲。
  宝钗又羞又甜,推他:“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
  诸葛亮笑道:“我在自己家里,抱着自己的夫人,又没有外人看见,当然是我自己的样子。”
  被他拥着,甜蜜与安心缓缓弥漫过身心,宝钗不再抗拒,靠在他肩头,低声道:“你说,刘皇叔还会再来吗?”
  “当然!”
  “什么时候?”
  “一个月!”诸葛亮笑得自信。
  宝钗笑道:“我猜是三个月!”
  “哦?”诸葛亮挑眉,“夫人要赌吗?”
  宝钗伸出手:“赌什么?”
  诸葛亮低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赌注。
  宝钗面颊红到耳廓,一把将他推开,跺脚道:“不正经!”
  诸葛亮哈哈笑道:“闺房之乐,有何正经不正经呢?”
  他走至榻边,坐下,斟了杯茶饮下!,笑道:“夫人恐怕要输了。”
  宝钗不服气:“何以见得?”
  诸葛亮笑得狡黠:“那日婚宴送宾客时,刘皇叔是与水镜先生一起走的,我虽不了解刘皇叔,却了解水镜先生。”
  “水镜先生必劝他早来!否则咱们那好姨丈若再来,难免会把我拉拢了去。”
  宝钗坐在他身边,托腮笑道:“我还是赌三个月!”
  她虽不了解水镜先生,却了解史书上的刘备,不管仁厚君子形象是真是假,即便心急如焚,也绝不好意思过早前来,拆散人家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她也很自信。
  诸葛亮挑眉:“夫人要赌什么?”
  宝钗四下环视一周,附身在夫君耳边,低语两句。
  诸葛亮讶然,还是伸掌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宝钗纤白的手,轻轻印在他掌心。
  第100章
  接下来三天,宝钗都没再梦到大观园,许是每夜都有孔明为伴,她的梦大多是梦幻且快乐的。
  有时候是坐在白云上,飞过大海;有时候是在梅林里散步,碧玉般的湖水,如一面玉镜映出梅林倒影。
  三日回门,黄承彦夫妇对新女婿是越看越满意,临走装了满满一车粮食蔬菜布匹柴炭给他们做家用。
  小邓艾暂寄住在黄家,也跑里跑外地帮忙搬东西,一家人直送出半里地远。
  车内坐不下人,宝钗便带了帷帽,坐在车前,陪着诸葛亮一起赶车。
  晚风习习,夕阳西落,西北方积了乌灰色的层云,阳光在云后燃烧着,满溢着金光。
  诸葛亮拉着马缰,身侧爱妻面颊晕红,眼眸如水,比天边的云霞还要娇艳,身后马车里满载着岳父母的脉脉温情。
  人生圆满,莫过于此时,只是……
  他道:“自古成家立业,如今我有了家,也该设法立业了。”
  四下空旷无人,宝钗便侧头靠在夫君肩上,柔声道:“天下纷争不断,将来有你呕心沥血的时候呢。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看看落日,吹吹夏风,立业之事且放明日再想吧。”
  诸葛亮有意逗她,故意叹道:“未来遥不可期,今日的柴米油盐还得靠人接济,还说什么明日?”
  宝钗信以为真,忙指着身后的满车用度道:“我在家时,胭脂、刺绣、裁衣、造纸每年都有不少进项,多半会拿来贴补家用,如今偶尔收家里一些东西,无需这般放在心上。”
  诸葛亮看向远方,忽连声道:“奇,奇,奇!”
  宝钗还陷在要安慰夫君的思维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奇什么?”
  诸葛亮垂首,双眸与她相接:“你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琴棋书画、女红厨艺、造纸制犁样样精通,莫不是……”
  宝钗有些慌乱,不由得错开眼睫:“莫不是什么?”
  诸葛亮贴得更近了些,不让她闪躲,两人长而卷的睫毛几乎打在了一起,扑簌簌得麻痒:“莫不是……”
  宝钗要转头,却被他贴着面颊逼视。
  “莫不是天上仙女下凡吧?”诸葛亮后撤半步,哈哈大笑。
  宝钗回过神,知道被他逗了,气得拍他肩膀。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能为与异常,根本瞒不了以智慧著称的诸葛亮,况且,还有未来种种,总得设法让他知道。
  诸葛亮看向天边云彩,道:“明日,我须得去一趟岘山南。”
  他伸手,轻轻掠过妻子被风拂乱的鬓发,柔声道:“庞公做媒,助我娶得贤妻,我定要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宝钗点头,手搭凉棚细看天边云层:“乌云接落日,明日必有雨。让三弟明日骑马与你同去,务必赶在中午前回来。”
  “不得了,不得了!”诸葛亮啧啧赞道,“夫人还懂得观天测雨,看来我这个做夫君的以后更要多学、多看了。”
  翌日,午后果然风起,不出两刻钟,乌云漫天,沉沉地压在东南方,半个时辰未到,瓢泼大雨已铺天盖地而至。
  宝钗吩咐两个童子收拾了房屋门窗,她与梅鹿同坐窗下做针线,不时便要抬头看一看雨停了没有。
  梅鹿看她心不在焉,便道:“小姐啊,这般大雨即便很快停了,路上也多半泥泞难行,姑爷今夜只怕难以回来了。”
  宝钗也知如此,但仍等到天色黑尽,才吩咐童子们关门。
  自成亲后,她还是首次孤枕而眠,心下既忐忑又有两分好奇,不知今夜能否再梦到那边。
  她又梦到了大观园。
  园内,树木萧索,人丁稀少,偶尔有一两个婆子远远穿过长廊,一步一步消失在假山后。
  宝钗身后跟着莺儿,走过乱草丛生的石阶,匆匆走过一片竹林,进了潇湘馆。
  雪雁在廊下做针线,听见有人进来,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喜出望外地站起来:“宝姑娘来了!”
  她匆匆掀起帘子,向内道:“姑娘,宝姑娘来看你了!”
  宝钗进了屋,见黛玉躺在榻上,身姿单薄,面色苍白,唇色浅淡到几乎没了颜色。
  她坐在榻前,听到自己道:“我不过五、六日没来,怎么你又瘦了一圈?”
  黛玉泪光点点,只是微微摇头。
  “自宝二爷去送三姑娘和亲,姑娘的病就没好过。”紫鹃拿起手帕,偷偷拭去泪水,低声道:“这几日更是饭都吃不下了,人可不是要消瘦嘛。”
  宝钗听见自己道:“园中的人如今越来越少了,你住在这儿吃穿不便的,不如我去和太太说一下,将你也搬出园子去住吧!”
  黛玉阖着眼,轻声道:“姐姐,我知道自己是不行了的,难为你还记得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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