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卢俊义撇了燕青,扶着旁边枫树,一点点循着水声找过去。
他只当那尤二姐走得累了,在水边休息玩耍。
谁知越走越是水汽氤氲,满山水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
卢俊义绕过一座山石,正摸索着寻路,忽听到一道娇柔女声道:“谁?是蕊官吗?你来扶一扶我,身上没有一点儿气力。”
正是那尤二娘子的声音。
卢俊义整一整衣冠,上前两步,拱手道:“在下卢俊义,特来感谢娘子的赠衣之恩。”
微风浮动,拂开一片水雾。
抬头间,他整个人呆了。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走到一处温泉池边,池中佳人想是泡得久了,娇软无力地伏在石上,光洁的脊背美得惊心动魄。
卢俊义大惊,叫声失礼,回身就走。
尤二姐也失叫一声,眼见得他越走越远,全不管伤脚痛楚,又忙在身后唤道:“员外,且救我一救!”
卢俊义头也不回,慌道:“娘子若是身子不适,我现在就去找人。”
尤二姐道:“只怕等不得了,我方才困乏,在水中睡着了,此时头晕无力,还有些胸闷想吐,眼前一阵发黑……”
卢俊义道:“我去唤燕青,他就在山后。”
他这般惊惶,头都不敢回一下,与贾府那些见到便宜就占的男人全然不同。
尤二姐心下好感愈盛,银牙轻咬,道:“难道燕青就方便吗?万望员外施个援手,将我拉出水面,透透气就行。”
卢俊义听说,推却不过,想到她妹妹是有法力的,倘若见死不救,恐有后患。
他战战兢兢,先揭了自己外衫,凭借记忆中的位置,将衣衫搭在尤二娘子的背上,然后隔衣将她一把抱起,轻轻放在旁边草地上。
然后,他慌不择路地跑了。
尤二姐伏在草上,身上凌乱裹着那件衣衫,针脚还是昨夜她细细扎下。
就是因为做这个,她今日才会困倦到在温泉里睡着。
尤二姐抬起绵软的手掌,轻抚衣襟上的精致刺绣,心软成一片。
卢员外,真是难得一遇的正人君子。
她心中的正人君子慌慌忙忙下了山,急向燕青道:“小乙,快收拾东西,咱们离开这里。”
燕青大吃一惊,崴脚也不装了,跳起来道:“发生了何事?”
卢俊义道:“我不慎撞着了尤家二娘子,恐怕会被此地主人见怪。”
燕青奇道:“主人把二娘子撞伤了?既是不小心,好好赔个礼就是了,为何要走?外间都是官府的追兵,主人的伤又未好,暂且不易在外走动。”
卢俊义叹道:“那便如何是好,我方才不慎看见尤二娘子洗澡。那尤三娘子听说,岂不要找我算账?”
“我见她每日背着剑,又会施障眼法,恐不是好相与的。”
原来是这个“撞着”,燕青松了口气,看见主人这副怂样,又有些好笑,咬了下嘴唇,强憋回笑意道:“既是无意撞见,主人赔个礼就是了。”
他终是忍不住,哈哈笑道:“况且,主人的娘子那般不贤良,正好休了,求娶这位温柔似水的尤二娘子。”
听到提起贾氏,卢俊义眉眼倒立,怒道:“那贱人害得我这般苦,定要亲手割下她头颅,才消这口气。”
燕青道:“那贾氏已与李固做得一处,便算不得主人的妻子,不过是个迟早的死人。倘若尤三娘子怪罪,主人直接求娶她姐姐就是,何必忧心。”
卢俊义听得这般主意,微微松了口气,省起一事,又道:“二娘子有些身子不适,你快唤人去救她。”
燕青听得这话,不急反笑:“二娘子身子不适,正是需要英雄救美的时候,主人何故反而走了?”
卢俊义道:“我与她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岂非让人误会?”
一边说,他一边大步走了,生怕被人看到在此多呆一刻。
燕青只能无奈叹气。
他站上高岗,远远瞧见藕官、蕊官坐在一起编花篮,便大声呼唤,叫她们过来。
两个女孩子本就是为了看八卦来的,听到呼唤,飞一般赶了来,听到卢员外走了,不由得大为失望。
蕊官先过去,帮着尤二姐穿好衣衫,扶着她在山石上坐下。
藕官端了温水过来,服侍她喝了几口,慢慢缓过一口气来。
尤二姐睁开星眸,微微叹道:“是卢员外叫你们来的么?唉,他真是个正人君子。”
藕官、蕊官对视一眼,掩口笑道:“也算是卢员外叫来的吧!”
尤二姐不知究竟,只当她们在笑话自己,红了脸低头不敢多问,待恢复些气力,便在两个女孩子搀扶下缓缓走了回去。
她前世被贾府那些色胚男人所悟,好容易重活一世,一心想要找个正人君子,容貌、家世且不考虑。
没曾想遇到这个卢员外,相貌身材一流,家世清白,不为女色所动,且还悲惨地被人陷害。
桩桩件件,点点滴滴,都正点在尤二姐的心坎上。
二姐胡乱吃了些饭食,又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宵夜点心,细细装在精致食盒中给卢俊义送去。
卢俊义自然还是赞不绝口,且依然极是守礼,丝毫没有因为在温泉边看见不该看的,就理所当然地对眼前的女人轻佻随意起来。。
尤二姐一进门,他就忙走到窗边,将窗户大大地推开,敞亮着。
尤二姐打开食盒,一碟碟地将点心摆出来,卢俊义背着手远远站着,并不上前挨近一步。
待安置好点心,尤二姐起身告辞,卢俊义帮着开了门,极有礼貌地道谢。
尤二姐提着空食盒,脚步轻盈地顺着花园小径回房,一路哼着歌儿,看到一支盛开的芍药花,便摘了下来,簪在鬓间。
“姐姐,心情不错啊!”
尤二姐抬眸,眼角还含着笑意:“妹妹,怎么你今日不需要吐纳调息么?”
尤三姐走上前,替她将鬓边芍药花簪得正了些,低声笑道:
“听说姐姐今日在温泉里晕倒了,我好意来看姐姐,竟是在房中空等了半日。”
尤二姐垂了眼睫,并不接不在房中这个话头:“哪个晕倒了?别听那些小丫头们瞎说。”
尤三姐接过她手中食盒,与她并肩而行,低声道:“那温泉原是为了替你滋养身体,我特意用空间异法引来的,谁知反倒对你有害起来......”
“我当真无事,”尤二姐笑道,“不过是昨夜没有睡好罢了。”
尤三姐挑眉:“为了替男人做衣服?”
尤二姐垂头不语。
尤三姐叹道:“姐姐,妹妹和你说了多少次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不如好好养身体,与妹妹我一起修炼,若有一日有幸得证大道,从此天地自由,哪里去不得?”
尤二姐摇头:“这不一样,你没听过一句话么?不羡鸳鸯不羡仙。你不想男人,不过是你心心念念的冷二郎柳湘莲,他不在这个世上......”
“好了,停!”尤三姐伸手止住她,将食盒塞给她,微冷了声音,“不要以己度人!”
她快步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即便是有一天,我尤三姐要找个男人,也是因为我高兴我乐意,我离了这男人依然随时可活。”
出了花园,尤三姐仍觉得心绪难平。
为姐姐的怒其不争,为自己的道心不稳。
自刎离开人世后,她总在说服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柳湘莲。
那个人,不过是当年身陷泥潭,弱小无助的她拼命探出头来呼吸时,不小心望见的天上一轮明月。
一个遥不可及的清梦。
因他身死,那梦也该醒了。
尤三姐缓缓走至观景阁上,凉风吹拂她的鬓发,痒痒的搔着面颊。
风乱,发乱,心更乱。
今夜的月也很圆,亮得直照人心。
尤三姐翻身抓住栏杆,晃悠悠坐上三层阁顶,她修道虽未有成,这三丈有余的高度也还算应付得来。
月高风清,远处的水亭中有人在唱戏,嗓音清冽而不乏磁性,不似平日扮小生的藕官。
尤三姐寻声望去。
月光笼罩之下,水波粼粼之上,一位戏装书生,长身玉立,干净利索地转身亮相。
恍若故人。
第203章
燕青穿着小生戏服,唱到兴起,忽跃起身来了一段武戏,然后气息纹丝不乱地继续唱了下去。
“好!”
芳官、蕊官、藕官几个人靠在栏边,顾不得磕自炒的瓜子,拼命拍手。
艾官吹箫,文官弹琴,那燕青的音却越拔越高,渐渐跟不上去,箫声变得呜咽。
艾官便放下竹萧,托腮细细听着。
这一折戏,是这两日她们现教给燕青的《惊梦》,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唱得纯熟,还有些青出于蓝的架势。
文官的琴调也越调越高,琴弦也越拨越紧,终于铮的一声响,弦断了。
女孩子们愕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