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柴进名义上统领山东并大名府,数次大败朝廷大军,有直逼东京之势,那方腊必是看得眼热,想要以驸马虚名拉拢柴进为他效力。
思及此,凤姐压根不接被封为金芝公主那茬,只是接连劝酒,问一些泛泛的家乡故旧。
三巡酒罢,方天定已看出来这里实际做主的是谁了,他笑道:“想不到当年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小丫头,如今也成了落落大方的当家主母了。”
柴进很实在地道:“其实,我们这儿的大多事情,都是令妹在做主,她可不只是当家那么简单!”
“哦?”方天定笑得更加欢畅,“那我更得敬妹夫一杯,没有你纵容她,她一个女人家哪里这般有本事了。”
柴进笑吟吟道:“我不如她,甘拜下风。”
方天定竖起拇指赞道:“我这妹妹自小刚烈要强,能得你这样包容她的贤婿,实在是她天大的福气,回去说给父母知道,他两位也可安心了。”
众人再喝一轮,方杰醉眼朦胧道:“我们在南方时,也常使人来打探姐姐的消息,听说这里还有位方二小姐,如何不见?”
凤姐心下一突,来了,她万不知方家这般有来头,这些年借着方家名头做了许多事,包括将平儿认作方二小姐,将迎春认作表妹。
她心绪急转,正要找话支吾过去。
却听方天定打断方杰问话,淡然笑道:“兄妹相见,理当多叙离情,问来问去做什么?”
他举杯再敬柴进。
柴世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凤姐,低头不语,他是个心细的人,早已看出母亲今日有些不同。
柴世运与方杰低声闲聊,说起枪法棍法,一时大起相见恨晚之感,并没有在意席上其他人的暗流涌动。
柴进仍是一团高兴地喝酒,提起当年在睦洲与方腊之间往事,感叹唏嘘不已:“谁知当年一点儿举手之劳,岳父就给了我这般大的回报。”
他看向凤姐,满是感激道:“若没有你这姐姐,我柴进哪里会有今日?只怕还是沧州一个庸庸碌碌的财主罢了,便是先祖们地下有知,也会大赞这般好儿媳!”
凤姐真心有些羞涩了,若是前世的贾琏等贾府男人,见到媳妇强过他的,除了心下不忿,恐怕还要到处找更弱的女子来展示雄风。
比如贾琏偷娶尤二姐,未尝没有不满强势凤姐的因素……
可眼前这个男人,是当真欣赏她、推崇她、爱恋她。
凤姐扯一扯柴进的袖子,待他手垂到桌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
柴进忍不住笑了一声:“顽皮!”
方杰眼尖,看到他们桌下的小动作,举杯笑道:“姐姐与姐夫天作之合,成婚二十年仍恩爱如斯,实在是我辈楷模。来,咱们同贺两位三杯!”
众人皆举杯。
柴巧儿笑嘻嘻道:“敬天底下最恩爱的柴大官人、柴大娘子!”
方天定见她娇俏可爱,心思一动道:“巧儿可许人家了?我家中有位表兄,与你年纪正相仿......”
柴巧儿做个鬼脸,躲在柴世安身后。
柴进笑道:“我们这姑娘娇纵得很,况且年纪还小,暂时还不想说人家。”
方天定笑道:“金枝玉叶,理当慎重。”
他立时换了话题,转而问起柴世安、柴世运的武学造诣起来。
这话题满桌人都爱听,大伙儿正喝得其乐融融,沧州知府遣人来请柴进,说是有公事相商。
这位沧州知府为官还算清廉,与柴进往年也多有交情,又有朱仝在旁求情,故而攻下沧州后,凤姐保全了他,让他协助柴进打理政务,军权则直接掌握在柴世安、柴世运兄弟手中。
柴进起身告辞,前去处理公事。
凤姐向柴氏兄弟道:“你两个也去吧,沧州新定,切莫掉以轻心。”
柴世安、柴世运一起起身,向方家两位舅舅拜别。
方杰兴致勃勃道:“大郎、二郎且等一等,我到军中与你们演练一番枪棒。”
凤姐向柴世安使个眼色,笑道:“去吧,仔细刀枪无眼。”
柴世安心领神会,只将方杰带到演武场,并不叫他看军防布置。
院内唯留下方天定、凤姐两个。
方天定放下酒杯,眼神恢复清明:“凤儿,那方二小姐、方家表小姐都是怎么回事儿?”
凤姐不搭话,从袖中拿出帕子,开始低头拭泪。
方天定最怕女人流眼泪,尤其是这个自小一处长大的妹妹,长叹一声道:“好好的,哭什么?”
凤姐哭道:“我为何要认这两位姐妹,难道哥哥当真不知吗?”
方天定见她哭得真实,心下也柔软了三分,道:“难道是你在柴家受了委屈?”
凤姐哭得梨花带雨:“我一个孤身女子,远嫁在这人事不熟的地界,进门就有位诸事刁难的婆婆,丈夫房中还有两房得宠的姬妾,刚来的日子过得当真生不如死。”
“幸而在街上解救了一位卖艺女子,名唤平儿。我见她本事超群,容色出众,便假托她是家中失散多年的胞妹,带回柴家,与我做个臂膀。”
“后来,林教头被刺配沧州,为了拉拢他,我认他妻子做了表妹。”
她大哭道:“你们口口声声如何疼我想我,可我嫁来这么多年,一个来沧州看我的人也没有。如今哥哥好不容易来了,说不了三句话就开始兴师问罪,让人好不寒心。”
方天定抛出平儿、迎春的身份问题,本就是想要先发制人,以这个把柄拿捏这个远嫁的妹妹。
谁知被凤姐反将一军,他一时手足无措,也觉得家里人这么多年不管不问实在无情,忙劝道:“你嫁到沧州不久,父亲就受人陷害,全家人东躲西藏。”
“后来方家举家起事,我们更是担心连累了你,不敢派人来找寻。”
“前一阵子听说妹婿也反了,占据山东与朝廷对峙,父亲担心你们年轻,故而特遣我和方杰前来。”
凤姐擦了眼泪,淡淡道:“我们都是年近不惑的人了,还如何年轻呢?你那两个外甥如今也独当一面了,再者我们还有一众姐妹与梁山好汉相助,如今经营得山东固若金汤,撑持五年、十年全无问题。”
方天定本要将话题引到柴氏归附方家上,又被凤姐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他只得开门见山,直接道:“父亲在南方已经称帝,妹婿若能归心,封王封侯是绝没有问题的。”
凤姐道:“我夫君是大周嫡系子孙,若没有赵匡胤陈桥兵变,他现在也是皇帝,做王侯有什么稀罕的。”
她起身为方天定倒了杯茶,语气柔软,话锋却尖利:“哥哥没读过三国故事吗?袁术最先称帝,却只能沦为众矢之的。”
嘭!
方天定一掌拍在桌案上:“你作为女儿,岂能如此诅咒父亲?”
凤姐坐下,将茶杯塞进方天定手里,笑意不减道:“哥哥息怒,这并非诅咒,而是事实。”
“我听说父亲在清源洞建立皇宫,纳三宫六院,设文武大臣,奢侈程度比当年的袁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妹妹我为父亲担心得日夜不能安睡,好容易见到哥哥,自然要忠言逆耳几句,话虽难听,却皆是一片拳拳孝敬之心啊。”
方天定冷笑道:“我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山东距东京如此相近,仔细哪天被那赵佶围剿了。”
凤姐道:“唉,我与哥哥各有担忧之事,何不互补优劣,互为奥援,让赵宋朝廷不敢轻易动兵?”
方天定冷哼一声,道:“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柴进若也有称帝野心,只怕即便至亲骨肉,也无法并存。”
凤姐道:“哥哥既读过三国故事,当知刘备之所以能够称帝,全赖孙刘联盟牢不可破。”
方天定道:“你们愿意做东吴孙氏么?”
凤姐笑道:“孙刘当年立下赌约,先拿下曹操者为主,哥哥若做得主,妹妹也愿与你立约赌誓。”
方天定道:“大名府如今在宋江手中,东昌府、青州、高唐州分别在花荣夫妻、林冲手中,妹妹立得了约么?”
凤姐笑眯眯道:“哥哥做得,我也做得!”
方天定站起身,道:“你们离东京更近,若以东京为目标,对方家不公。”
凤姐站在他对面,昂然抬头:“那便以赵宋的半壁江山为赌注,哪个先得了,哪个便为天下之主!”
方氏如今已占据八州二十五县,方天定心下盘算,以南攻北固然很难,但若想占据南方半壁江山,倒是比柴进他们攻下北方要容易得多。
毕竟,赵宋朝廷中心还在北方,军队精锐也在北方。
方家一旦统一南方,便能同时收纳柴进的北方势力,天下顷刻尽在执掌,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很好!”他心下热血沸腾,仿佛统一天下已在眼前:“就这么办!”
凤姐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哥哥可能说服父亲,筑台盟誓昭告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