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但,难洗也要洗,哪个二百五才会信,肩膀被人削了一刀,就死了。
“安王,仗势欺人!冷血无情!杀人如麻!你是不是以为,你是亲王,我们陈家便会怕了?我要到应天告御状,我要告到陛下面前去,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安王草菅人命!”
王氏的情绪越发激动,她只反反复复把要告御状拿出来说。
徐妙容撇嘴。
说朱楹仗势欺人,冷血无情,她勉强认,可说他杀人如麻,他杀谁了?王氏,这是又学个词,胡乱用了。
“陈老爷的身子,莫不是纸糊的?”
没忍住回了一句。
哪知道,这句话却戳痛了王氏的心,大概是想到,纸人是烧给死人的,王氏目眦欲裂,又往前扑了两步,愤恨道:“安王妃,你这个蛇蝎妇人,这世上最歹毒的毒药,都没你的嘴毒!老爷已经被你们害死了,你竟还不肯放过他!”
徐妙容……无语凝噎了那么一下。
她没觉得自己嘴毒,只觉得,她急了,她急了,王氏她的的确确着急了。
“肩膀伤了一下,就死了,不是纸糊的,还能是什么糊的?浆糊糊的吗?”
没好气地回了王氏一句,她又眼珠子错也不错地盯着对方,疑惑道:“说起来,我怎么觉得,提到毒药,夫人你怪咬牙切齿的,莫不是。”
说到这里,她故意将目光便转在陈老爷的尸身上面。
话锋一转,又道:“陈老爷,该不会是被毒死的吧?”
“你胡说!”
王氏的声音又急又尖锐,她好似真被人说中了一样,满脸都是气愤。
“我们怎会害老爷?你莫要贼喊捉贼,血口喷人!”
“我喷谁了?”
徐妙容摇头,“我有说,是你们下的毒吗?”
“你……”
王氏心中一凛。
徐妙容,她的确没说,是他们下的毒。是她反应太大了。
“你急什么?”
徐妙容又问她。
“谁说我急了?”
王氏脱口而出,又想到,明明今天早上,自家老爷还好好的,可不过眨眼,人就这么跟她天人永隔了,她心中,便觉戾气丛生。
都是安王,都是他们两口子!若不是因为他们,那人怎会……老爷又怎会死?
?“安王妃,你是大明文坛的希望,你口才了得,我比不过你,可我要告诉你,这天下,不是你安王府的天下!陛下慧眼如炬,定能乾坤独……”
“你还挺大义凛然的。”
徐妙容懒得听她吹朱棣的彩虹屁,张嘴打断,她道:“你们陈家人的善良,还真是始终如一啊!”
这话,听起来有些讽刺了。王氏面上有些不忿,正要回嘴,又听得:“契书,我已经拿到手了。”
王氏一愣。
契书在陈丽质手上,而陈丽质,一直杳无音讯。安王妃说,契书现在在她手上,那便说明,陈丽质与他们接上头了。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在心里啐了一口,她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徐妙容笑了。
她感觉,王氏的嘴,比死鸭子的嘴还要硬。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装模作样,也不知该说她是戏太过了,还是,对未来的预期太好了。
陈家人所犯之事,太多了,有的证据确凿,有的,证据不确凿。可,单拿出证据确凿的那一样,便足以让陈家万劫不复。
科考行贿,换来贡生名额,有罪。
通过诡寄,变相侵占百姓们的土地,有罪。
买凶杀人,并挑唆苟长生诬告他们,有罪。
暗中命胡二两放火烧毁鱼鳞图册,有罪。
与倭寇私相勾结,走私贩私,有罪。
……
陈家所犯之罪,一只手数不过来。原本她还想着,契书没拿到,真正的鱼鳞图册虽然也已经被送回了应天,可,要想一击必中,彻底将陈家按死,手头的证据,到底还是有些不充分。
知道陈家用银钱买通了诸如苟长生、胡二两之类的人,她便决定,有样学样。
你陈家不是有钱,也舍得花钱吗?你能用钱让人为你所用,我便能用更多的钱,让人反过来为我所用。
财帛动人心,她不信她拿出二倍于陈家的钱,这些墙头草不会反水。
所有人都反水了,证据就来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准备就绪,半路却杀出个林映真。
林映真打乱了她所有计划,但她也因此因祸得福,彻底将陈家的秘密暴露了。陈家勾结倭寇一事,朱高煦知,朱瞻基知,兰溪的百姓,也知。
此罪,乃诛九族之大罪。证据确凿,无从辩驳,因此,陈家此次必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苟家老婆子和胡二两,他们的命,也有人偿了。”
她轻声说了一句。
王氏的脸,越发难看。
“你们也要偿命。”
她说。
“是吗?”
徐妙容不置可否,她又说:“陈老爷的命,的确应该有人来偿,你说。”
说什么,她又不说了。
“你们以为,陈家倒了,你们就会风光了吗?”
冷不丁的,一直没开口的陈老太爷出了声。他目光犹如陈年古井一般,无波无澜。声音也平静的叫人捉摸不出什么情绪。
徐妙容侧过头。
目光毫不回避地迎上去,她道:“我们风不风光,就不劳你操心了。不过,眼下,我们还真要风光一阵子了。”
大概这句话,有戳到陈老太爷的心窝子。冷笑了一声,他道:“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1]。这才刚开始,莫急,莫急。好戏啊,还在后头。”
“你所谓的好戏。”
朱楹也出了声。
他面上满是讥讽,声音里,也是讥诮,“是,许家会为你们出头吗?”
一句“许家”落下,陈老太爷面色一变。
就连王氏,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安王。”
陈老太爷面色有些复杂,死死攥着手底下座椅扶手,他道:“是我小瞧了你。”
可,“好戏还在后头,你啊,走着瞧吧。”
……
从陈家出来,月亮已经升了起来。
徐妙容正想说话,眼角余光瞥见檐下娄知县在搓手,便收回了想说的话,故作不知,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下官……下官想来看看,王爷有何吩咐。”
回了一句,娄知县欲言又止。又搓了搓手,悄悄往陈家院内看了一眼,可院内漆黑一片,不复从前灯火通明。
心中越发七上八下,觑着朱楹神情,他小心翼翼道:“下官乃兰溪父母官,此次兰溪出了这么大的事,下官心中实在惭愧。王爷运筹帷幄,一举歼灭那倭寇,又捣毁了陈家的窝点,下官代兰溪百姓,谢过王爷。”
“你有话就说。”
朱楹有些不耐烦。
折腾了一天,他已经乏了。又瞥见徐妙容在悄悄打哈欠,心中越发着急,“明天说,也来得及。”
“明天?”
娄知县的眼皮子抖了一下,“可王爷不是明天就走了吗?”
安王两口子虽然才回来,可他听说,那些个箱笼都没打开,这架势,不就是打算歇一晚上就走吗?
正主要走了,按说他应该高兴的。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兰溪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身为知县,毫无疑问,要吃挂落。可安王,竟然什么都没对他做?陈家人已经被圈起来了,他还好好的在外头蹦跶呢。
可他原本,不应该蹦跶的,他也该跟陈家人一样,被圈起来才是。现在,这是怎么了?安王,他打算放过他了?
可,不应该啊。
娄知县想到,平日里朱楹的做派,便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还想再委婉的试探,徐妙容却也不耐烦了。
“路上时间多的是,你慢慢说。”
路上?
娄知县挠头,什么路上,难道,是去应天的路上?可他为什么要去应天?没人让他去应天啊。
“下官也要去应天吗?”
他问徐妙容。
徐妙容点头,“陛下赏罚分明,此次兰溪未起乱子,有的人啊,居功至伟。你说我们带着你一起去应天,是去干什么的?”
是去领赏的!
娄知县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他感觉,天上的馅饼砸到他头上了。他是兰溪县的领头羊,此次倭寇之乱,兰溪百姓安然无恙,他有功,他该赏!
怪不得安王没对他怎样,原来安王也觉得,他“劳苦功高”。
时来运转了。
嘿嘿。
他既兴奋,又惶恐地闭了嘴。徐妙容心里呵呵一声,再不多说。两个人朝着驿馆而去,原本是寂然无声的。
夜色已深,家家户户,皆已入睡。初夏的夜晚,时有蛙鸣,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