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还有丘家,许家……
想到这两家,他呵呵一声,面上倒没表现出来什么。又看了朱楹一眼,他说:“二十二弟,二十二弟妹,此次的确辛苦你们了。”
只是,他话锋一转,又道:“陈斌的死……”
“回皇兄的话,陈斌是畏罪自杀的。”
朱楹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徐妙容看向他,又听得,朱棣道:“可我怎么听说,你先削了他肩膀一刀,后来他才死的?”
“皇兄认为,肩膀上被削一刀,就会死吗?”
当然不会。
朱棣在心中回了一句,明白了弟弟的用意。人,不是他弄死的,他相信。人,是被谁弄死的,他也知道。
若他让人往下查,事情便不会这么轻易结束了。
若他盖棺定论,人是自杀的,事情便就此结束,他也能保全……
“陈斌的确死有余辜。”
没多说什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只这一句,徐妙容便知道,事情,有解了。
朱楹并没打算澄清,从始至终,他都没打算陷入自证陷阱。他知道朱棣想听什么,而朱棣,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到底是和朱棣一起打天下的自己人,朱棣心里,还是舍不得。只他也没昏聩到护短护到没有原则,陈* 斌背锅,两边都能保全,这水端得,看似平稳。
可,经此一事,她不信,他心里对丘家一点想法也没有。天平既然要倾斜,那她,便帮着再往下压一压好了。
“陛下,咱们有一说一,那陈家,虽然贪得无厌,可他们对自己人,还是挺不错的。据说陈老太爷和王氏,动不动就赐东西给陈家大少奶奶,还主动让陈家大少奶奶多回娘家走走呢。”
陈家大少奶奶,姓许,她不信朱棣不知道。
许氏的娘家和丘福岳丈家是什么关系,她也不信朱棣不知道。
她实话实说,至于朱棣是怎么想的,她就管不着了。
朱棣看了她一眼。
蹙眉,道:“脑子清醒的人,都知道对自己人好,朕平时对你们,不是也挺不错的吗?”
朕平时对你们,不是也挺不错的吗?
挺、不、错、的?
徐妙容:?
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一下,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顺着朱棣的话敷衍道:“正是呢,陛下一向大方,我们都记着呢。”
朱棣的眼皮子也跳了一下。
总感觉,这话还有下文,他可能,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本能地想换个话题,却听得:“此次去兰溪,虽累了些,也耗费了些精力和钱财,可,能换得逆贼伏法,官场清明,也算,不辱使命了。陛下既说了,要给臣妇和王爷报销,臣妇再推辞下去,就显得太生分了些。”
朱棣:?
他什么时候说要报销了?还有,什么叫再推辞下去,就显得生分了些?
“朕什么时候。”
本想否认,又想到那句“陛下一向大方”,不好自打自己的脸面,便将到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琢磨着报销也没几个钱,他顺着徐妙容的话,问:“那你说说,要让朕报销什么?”
徐妙容徐妙容作出沉思的样子来,想了想,张口,道:“臣妇花了两千贯,才从陈五姑娘手里换来了契书。为了让苟长生他们站出来指认陈家,臣妇又花了一千贯。杭州之行,花的也是臣妇自己的钱。基儿的衣食住行,也花了一些钱。但这一部分,臣妇就不跟陛下算了。长辈给小辈花钱,应该的。”
应……应该的?
朱棣感觉,自己的嘴好像抽了一下,他问:“杭州之行,为什么也要朕报销?”
去杭州,虽然失去了钱财,可他们得到了美食,还有美景啊!那些好吃的东西,可没进他的嘴里。那些好看的风景,也没入他的眼底。凭什么要他报销?
他又不是个冤大头。
“这不合适。”
他说。
“怎么不合适了?”
徐妙容反问。
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在逗我吗”,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为了麻痹陈家,我们何必大费周章,出走杭州?人不吃饭,会死。为了活着,我们总得吃饭吧,吃饭不得花钱吗?”
“那你们也吃的太好了吧?”
朱棣还是有些不乐意。传回应天的菜单,可丰盛的很。饶是他这个当皇帝的,都有些眼馋了。
“基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好点,怎么行呢?”
徐妙容立马扯过朱瞻基,摸摸朱瞻基的脸,她说:“难道陛下,你喜欢看瘦了的基儿?”
“我……”
朱棣语塞。
摆了摆手,他认命了。谁让他刚才嘴快,谁让他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报应来了,这钱啊,不报销不行了。
“朕会给你报销。”
“别急啊。”
徐妙容却摇了摇头,“臣妇还没说完呢。”
“还没完?”
朱棣属实震惊了,这下江南,是去办事的,还是打劫他的?
“刚才臣妇忘了说,其实剿灭倭寇的时候,臣妇还受了伤。看病养伤,到底也要花钱,所以,陛下……”
徐妙容暗示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朱棣愣住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这位弟妹都不像是有伤的样子。
“你伤在哪了?”
他问。
徐妙容指了指自己,“心里。”
朱棣:??
他也给出了一个“你在逗我吗”的眼神,正要说话,徐妙容却道:“臣妇卧薪尝胆,将计就计,为了捣毁林映真的阴谋,在那逼仄的箱子里蜷缩了整整一晚上,又因为看到了倭寇的凶狠,臣妇的心里,受了些创伤。”
创伤?
创伤??
朱棣已经不想说话了,卧薪尝胆,将计就计,真是好大义,好勇敢。他若再拒绝,显得他这个皇帝,太小心眼。
“你们回去吧。”
他说。
见两口子不动,他干脆摆了摆手催促,“回去回去,这几天,都不要进宫了。”
他不想看到他们。
“那报销的钱……”
徐妙容小声提醒。
“高炽。”
朱棣近乎是咬牙切齿了,“从陈家的脏银里,拿小半箱出来,给她。”
小半箱。
徐妙容觉得,幸福就好像那花儿一样,在她眼前开了。喜滋滋地回了王府,用过饭,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朱棣好像没说,什么时候给钱。
寻思着“赃银”还没二次清点呢,怕是最快明日才能拿到钱,她便先把这事丢在了脑后。
翌日,从数钱的美梦中醒来,清醒了一会,她才发觉,朱楹不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忙问一旁伺候的月芽:“王爷呢?”
月芽道:“世子殿下送了银子来,王爷正在前厅与他说话呢。”
银子。
徐妙容瞬间坐不住了,急急忙忙下了床,又迅速洗簌完毕,她便往前厅去了。走到半路,恰好遇到点完钱回来的朱楹。
“高炽走了?”
她问朱楹。
不等朱楹回答,又急道:“多少。”
“五百两。”
朱楹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乖乖!
徐妙容吃了一惊,心说,朱棣你还怪大方的。
五百两,当真是小半箱。但,实事求是,兰溪之行,她花出去的,其实并没有五百两。所以朱棣这是,被她一本正经又理直气壮地要钱气糊涂了,还是不明真相,错以为一箱银子,并没有多少?
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一来,朱棣这个人,精明。她就没见过,比他还精的人。
二来,早在发现地道里的银子时,朱楹就修书回了应天。因此朱棣不可能不知道,一箱银子有多少。
既知道,却又偏给了这么多钱,只能是因为,“他愧疚!”
没错。
徐妙容几乎已有十成把握了,她说:“王爷,这钱拿着,可能有点烫手呢。”
若说所有事件中,有一个人在运筹帷幄。那么。这个人,便是朱棣。陈家也好,倭寇也罢,背后牵连的,是丘福,是朱高煦。
前者,是跟着朱棣一道从风风雨雨中走过来的肱骨之臣。说句夸张的,丘福之于朱棣,就相当于她爹徐达之于朱元璋。
而后者,是朱棣的亲儿子,是让朱棣犹豫不决,迟迟未定下太子人选的影响因素之一。
不想彻底丢弃这二者,朱棣选择,捣糨糊。鉴于她和朱楹是受害者,这五百两银子,其实是安抚他们的。
“其实。”
这么一想,徐妙容又觉得,五百两银子有点少。
“如果他能给我一整箱,我真的会闭嘴的。”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如果过不去了,那只会是因为,钱给少了。眼下,看在已经到手的这五百两的份上,她暂时,可以闭嘴。
但别人闭不闭嘴,她就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