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徐妙容听得直蹙眉。
  只觉得,朱标的后人好惨。如今朱标一脉全死了,死无对证,朱高燧的人,竟然把锅甩到了朱标后人头上。若朱棣信了,只怕这些后人们,死后待遇还要降。
  这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可朱棣有这么傻?这理由处处是漏洞,她只觉好笑。
  “老大还说,正是因为知道懿文太子一脉全被火烧死了,他们才恨上了四姨爷爷。四姨爷爷身为朱家人,却见死不救,害得懿文太子后人葬身火海,他们没了希望,他们也要将四姨爷爷拉下水,所以他们上应天,想将四姨爷爷捧起,好让爷爷心生忌惮。”
  朱瞻基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迟疑了一瞬,又道:“神行太保确有一层身份,他的确是懿文太子帐下旧人。”
  徐妙容有些意外。
  竟是她小看了朱高燧,朱高燧早已安排好了退路。
  神行太保既然是朱标的人,那么他指使范晔和路衍做事,便可以洗成是为了朱标复仇。朱标的后人,的确关在凤阳高墙,也的确葬身火海。事发时,朱楹的确人在凤阳。
  这逻辑似乎说得通的了,朱高燧也好,朱月贵和朱权也罢,都被摘干净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不着急,只感慨道:“你二叔出海,对他而言,竟是一桩幸事。”
  她一直以为,朱高燧也是莽夫,可桩桩件件看下来,朱高燧要比朱高煦聪明的多,怪不得朱月贵会和他结成同盟。换做她,她也想选个聪明点的,至少赢的机会大。
  若朱高煦还留在应天,她相信,朱高燧会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他。以朱高煦的脑子,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又问了朱瞻基一些细节,觑着时间差不多了,两大一小便往宫里去了。朱棣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他只字不提叫人围了范晔等人一事,朝臣们也乖觉的装哑巴。
  一场接风宴,吃的人人尽兴。酒至最酣处,徐辉祖上头了,当场表演了一出“军体拳”。
  徐妙容恨不得有个录像机,当场录下,事后嘲笑。
  终于等到散席了,她同朱楹一道往宫外走,才抬了脚,便被人拦了。
  第130章 兜兜转转,列强竟是我自己!
  “安王, 安王妃,陛下有请。”
  来人是朱棣面前的太监,徐妙容不好多问, 猜测左右也不过是问些今日之事,便和朱楹对视了一眼,而后二人便随着太监去了。
  停在朱棣面前的时候, 出乎她意料的是,除了被发配海外的朱高煦, 余下侄儿侄女们, 全都在场。
  这是,要开家庭内部会议?
  快速扫过全场,徐妙容有些不理解。面前的都是朱棣的儿子女儿们, 朱楹和她只是叔叔婶婶辈的, 朱棣叫他们来, 实在有些突兀了。
  “老五不在,先不管他。”
  朱棣的神色倒看不出什么,见人都到齐了, 他看了徐妙云一眼。徐妙容看不清他的表情, 来不及从徐妙云脸上捕捉什么, 便听得:“二十二弟,二十二弟妹, 此去凤阳, 你们立了大功。”
  这话……
  徐妙容忙看朱楹。
  类似的话,方才在宫宴上, 朱棣已经说过了。老话重提, 又是何意?
  她从善如流,面上带着谦卑的笑意, 身旁朱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兄客气了。”
  徐妙容正想附和,朱棣却摆了摆手。
  “朕可没给你们俸禄。”
  说到俸禄,他似有些感叹,又道:“你们两个,都是成器的。独独你们府,再没要过朕的岁禄。你们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朕记着呢。此次在凤阳,你们徒担了坏名声,这些时日,躲藏在山上,怕是也吃不好睡不好吧。”
  徐妙容心里更觉怪异。
  温情脉脉的朱棣,她不是没见过。可此时此刻,对着他们两口子温情脉脉的朱棣,她还真没怎么见过。
  总觉得朱棣还有话说,她不急着回话,朱楹与她心有灵犀,也并不多话。
  朱棣却叹了一口气,指着儿子女儿们,道:“你们二十二叔和二十二婶舍得放下身份,深入敌腹,此番大败那白莲教,抓住了反贼,他们居功至伟。”
  朱高炽几个都跟着附和,说什么二十二叔辛苦了,二十二婶乃是女中豪杰。
  “方才在宫宴上,朕已经夸过你们了,可朕觉得,还是不够。叫你们留下,便是,想让他们都学着点。”
  又伸手指了指儿子女儿们,朱棣又道:“你二十二叔二十二婶他们力挽狂澜,保全了我朱家清名,你们该谢他们。去吧,一人上去,敬三杯酒吧。”
  徐妙容:?
  不可思议地看向朱棣,待意识到他是来真的,她只想后退。
  一人三杯,面前有七个侄子侄女,加起来便是二十一杯,就算酒都由朱楹喝了,喝下去,怕是也要醉。
  她不太乐意,朱棣却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小太监早已机灵地送了酒来,又欲斟好,送至各人手上。
  朱棣却不让小太监动手,只让各人亲自斟酒,亲自敬酒。
  朱高炽为长,自是第一个上,他带着朱瞻基,发自内心地敬了三杯酒,顺便还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下一个便是朱高燧。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还是硬着头皮,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了徐妙容和朱楹面前。
  “二十二叔,二十二婶,辛苦了。”
  话音落,一声斥责声响起:“莫敷衍!”
  徐妙容惊了一跳,朱高燧面不改色,又重新组织语言:“二十二叔,二十二婶,此次你们只身潜入龙虎山,又随机应变,不仅捣毁了白莲教的阴谋,还力阻了应天城里动乱的发生。侄儿心中感念,亦心悦诚服,今日敬二位三杯酒,以谢二位恩德。”
  “混帐东西!”
  朱棣又骂,他说:“什么叫二位,朱高燧,你是不是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同长辈说话?”
  朱高燧眼中有些不耐,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说:“儿子知错,儿子这就重说。”
  徐妙容悄悄挠了挠手背的痒痒。
  她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尽职尽责扮演背景板的角色,朱高燧又重新组织语言,敬酒了,可酒还没送到朱楹的手上,朱棣又发火了。
  随手抄起一个杯子,朱棣砸向朱高燧的肩膀。
  “混帐东西,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瞧瞧你的态度,你是不是把朕的话当作耳边风?朕是你的长辈,你二十二叔和二十二婶,也是你的长辈,你如此敷衍,朕颜面都无光!”
  冷笑了三声,朱棣又厉声道:“不会敬酒就滚下去,朕懒得看你这副嘴脸。滚,现在就给朕滚出去!”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到了,永安公主拿不准要不要继续敬酒,朱棣却看她一眼,“怎么不敬了?”
  她便小心斟了一杯酒,送到朱楹和徐妙容面前,又说了些不出错的好听话。
  朱棣倒也没找茬,三杯酒结束,便轮到朱月贵了。
  徐妙容有些好奇朱月贵的心情,但该说不说,朱月贵这个人,比朱高燧能沉得住气。至少眼下,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来。
  她同姐姐永安一样,斟了一杯酒,一边说了些中规中矩的话,另一边,将酒杯递上。
  可......
  朱楹没接住。
  那杯酒就这样直直落了地。
  咚的一声,屋子里一片安静。
  朱月贵面色微变,下一瞬,朱棣愤怒的声音响起:“混帐东西,你是不是在替老二鸣不平?撒气做什么,这里是你撒气的地方吗?你也滚,跟老二一起,滚出宫去!”
  他鲜少这样疾言厉色,也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女儿脸色。朱月贵震惊不已,面上又是红又是白,徐妙容甚至能看到,她拼命攥紧的拳头,以及眼底闪烁的泪花。
  羞辱人,还得是朱棣。
  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处刑,对于一向爱面子的朱月贵来说,无异于凌迟处死。
  屋子里静的近乎诡异,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的徐妙云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声。朱月贵浑身都在抖,朱棣的愤怒却仍未平息。
  “是朕教子无方。”
  朱棣又似叹了一声,他说:“二十二弟,二十二弟妹,对不起。”
  又说:“两个混帐东西,朕还没死呢,都敢对叔叔婶婶如此敷衍。朕有错,朕没把你们教好,朕反省,你们也跟着反省。传令下去,朱高燧胆大妄为,朕决意,收回其兵马指挥司夜巡铜牌,二皇子府左右长史并所有内官,未能行匡正之则,当尽数撤换,论罪行罚!永平目无尊长,驸马李让有挑唆之嫌,今贬李让为富阳伯,岁禄减七成!”
  ……
  徐妙容是欲言又止出了宫的,上了马车,她才终于自在地靠在了车厢上。刚靠在马车上,又似想起了似的,急忙问朱楹:“刚才……”
  “我是故意的。”
  朱楹回了一句。
  徐妙容心道,果然如此。她就说,朱楹怎么会拿不住一个杯子,原来,他是故意的。朱棣的意图,她明白,他又如何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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