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朱棣没接他这话。
  好半天,他才一锤定音:“此事已水落石出,你这就带着孩子回去吧。只是你那夫婿魏德福,他胆敢为钱攀扯皇家,惹出这么大风波,朕容不得他。”
  话,是对着陶氏说的。
  陶氏忙谢恩,道:“草民知道,魏德福该死。草民不求别的,只求陛下将他,凌迟处死。”
  朱棣点头,应了。
  才要让人把陶氏和魏明珠送出去,褚郎中又来了。这是他第三次,哦不,第四次进来了,只是,这次进宫,褚郎中感觉,殿里的气氛,好像更差了?
  他越发谨慎了。
  想到牢里死活不肯消停的魏德福,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魏德福非让臣来传话,说他的血与魏明珠的,不可能相融,那血肯定被人做了手脚。魏明珠不是他的孩子,魏明珠是……是先广泽王的孩子,是安王帮他们偷梁换柱了。魏德福还说,他的女儿,生下来就死了,现在就埋在魏家门前的大榆树下。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让人挖了那榆树一看。”
  徐妙容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朱楹似有所察觉,握住了她的手。
  徐妙容心中微微安定,假装不经意打量过陶氏,待看见陶氏神色并无慌乱,心中彻底安定了。
  “广泽王的孩子,怎会被我们偷梁换柱?广泽王一直待在高墙里头,如何能出得来?”
  朱楹先斥了一句。
  言下之意,看守高墙的,都是皇兄朱棣的人。如此防守,朱允熥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
  褚郎中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这差事,也太难了吧。都怪魏德福,他怎么还不死?
  本以为,他说了这话,朱棣会大发雷霆,甚至立刻怀疑安王两口子。哪知道,他却冷笑了一声,说:“魏德福怎么知道,他的血,与魏明珠的相融了?”
  褚郎中语塞。
  其实,他也不知道后头又取的魏德福的血有没有与魏明珠的相融,毕竟陛下没让他进宫,取血是殿前伺候的人取的。
  被陛下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对呀,他都不知道第二次验血的结果,魏德福是怎么知道的?
  心中忽觉大事不妙,他眼皮子越发狂跳。
  朱棣已经怒火中烧了。
  “好呀,好得很!朕这宫里,竟然出了叛徒,朕的一举一动,仅在他们掌控之中!”
  将手头的书重重扔在桌子上,他面上冷如冰碴,下令:“陶氏和魏明珠,先留在应天,等朕发话,再行离开。另外,彻查宫里,今日出现在这殿里的人,都给朕狠狠地查!”
  *
  出宫的时候,气氛还是有些怪怪的。朱橚为吃瓜而来,此时却有些怏怏的。他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
  “四哥也太惨了!”
  “其实我刚才,真的很想把老三暴打一顿。狗东西,他父皇对他这么好,他竟然把人安插到他父皇眼皮子底下了。”
  徐妙容知他共情朱棣,反问:“五哥怎么知道,人是老三安插的?万一不是呢?”
  “除了他还有谁。”
  朱橚却一脸这事不可能是别人干的的笃定。他又道:“老大一向是个谨慎的,那胖小子,虽跟个狐狸一样,却没这胆子。老二嘛,还在海上飘着,剩下的,不就只有老三?”
  说到老三,心中是一万个嫌弃。
  “今日给了他一个教训,但愿他能早日醒悟。只是,我瞧着,他怕是醒悟不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徐妙容见他神色也不好,忙捡着中听的话宽慰他。
  他却话锋忽然一转,问:“你们两个……”
  两个什么,他迟迟说不出口。
  犹豫了又犹豫,干脆心一横,直接问:“你们两个,要不也让太医看一看吧?”
  徐妙容:?
  “看……什么?”
  “当然是……那什么。”
  “我们不急。”
  徐妙容乐了,明白他在劝生并催生。
  朱楹也不在意道:“儿女都是缘分,时候到了,缘分就到了。”
  朱橚懒得听他们废话,只觉,皇上不急太监急,再说下去,他就跟个太监似的,便住了口,摇头走了。
  走了几步,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那孩子……”
  算了。
  他不想问了,丢下一句“其实允熥生得很好”,抬脚,大步流星走了。
  “王爷,你说,五哥是不是猜到了?”
  觑着他远去的背影,徐妙容侧过身,问了朱楹一句。
  朱楹道:“或许吧。”
  又道:“孰是孰非,皇兄也不想再细究了。我看陶氏并无慌乱之色,想来,该安排的,她都已安排妥当。此事,大抵便这样了,皇兄认她是魏家的孩子,那她,便是魏家的孩子。”
  “她才不姓魏。”
  徐妙容反驳了一句,又觉这话有点问题。
  眼下,魏明珠的确是姓魏的,但那是陶氏为了掩人耳目,不得已而为之。等魏德福死了,陶氏应该会把孩子的姓改成陶。
  陶明珠,才该是孩子真正的名字。
  “那,你说,陛下能查出来什么呢?”
  她又问了一句,问的却是,彻查宫里一事。
  朱楹双手背在身后,回头看一眼高高的屋脊,并不给出直接回答。
  “要看他,想查出什么。以及,你想让他查出什么。”
  徐妙容失笑,没接话。
  其实魏德福之所以知道二次验血的结果,并不是旁的什么人说的。诚然,朱月贵在朱棣面前安排了眼线。可那眼线,将消息送出去,朱月贵却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
  传消息给魏德福的,是她。
  可她的消息并不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她早知道,朱高燧他们会用滴血验亲的落后法子扯出魏明珠的身世。二次验血,本就是她算计好的,她自然会知道验血的结果。
  所以安王府的人,按照她安排的,在朱棣命人二次取完血不久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验血结果透露给了魏德福。
  魏德福并不清楚,魏明珠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可朱高燧他们说不是,那他便只能当作不是。为了活命,他只能按照朱高燧他们说的办。
  他本来就不在意陶氏,又怎会在意魏明珠这样一个身份存疑的孩子。
  朱高燧以为,他们每一步都在计划中。孰不知,他们的计划,本就在她的计划中。朱棣彻查宫里,只会查到朱月贵的眼线。
  她和朱楹,依然清清白白。不会有证据,也完全无从证明,是他们将宫里的消息透出去了。
  至于魏德福,朱棣一定会严刑拷打他。她和朱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我们可以再添一把火。”
  “我知道。”
  朱楹知晓她在想什么,他说:“他也该死了。”
  他,魏德福。
  徐妙容也知,他猜中了自己心中各所想。
  目光同样落在身后深深宫墙上,她面容平静,心中也很平静。
  魏德福早该死了。
  活到现在,已是便宜他了。
  先前她就已经答应了陶氏,要将魏德福处死。只是后来碍于形势,暂时无法动手。苟活至今,魏德福该死了。朱高燧他们,或许会先下手为强,但,她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要将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上。
  知道朱楹即然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那便会有下一步安排,便抛下这些烦心事,道:“我饿了,咱们回家吧。”
  回到王府,一顿饭还没用完,刑部就传来消息:魏德福死了。
  官方说辞,畏罪自杀。
  有池一字不落地转述官方说辞:“那魏德福自知罪大恶极,难逃一死,听说陛下要亲自审问他,吓得一跟头撞到墙上,把自个撞死了。”
  他还道:“对了,王爷,王妃,富阳伯府,有动静了。”
  说到“动静”,有池满脸写着高兴。
  “王爷王妃不若猜一猜,富阳伯今日见了谁?”
  “有话你就说,竟还考起了我们?”
  朱楹嫌他啰嗦。
  没办法,有池只得赶紧说:“富阳伯见了谷王府上的长史?”
  谷王府的长史?
  徐妙容和朱楹对视了一眼。说意外吧,倒也不意外。
  前头她和朱楹在酒楼里吃饭,曾听到李茂芳在楼下用长沙口音说了句“岳麓山的和尚,满地跑”。当时她就有些奇怪,怎么李茂芳平白无故,说起了岳麓山,那长沙话,还那般地道。
  她留了心眼,便叫人更加上心盯着富阳伯府。果然,叫她盯到了。
  朱月贵,或者说朱高燧,竟和谷王有所勾结。
  想到那隶属于大宁都司卫的神行太保,她心中感叹。
  对内,对付朱高炽和朱高煦。对外,勾结宁王和谷王。这朱高燧,真是胡子眉毛一把抓。这节奏,一看就是要搞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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