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希琳思考了一段时间。
  朱丽安娜说服了她。她要把船员平安地带回岸上。
  “必须打掉他们的帆。”
  她举起望远镜,望向海上坟墓的方向。
  望远镜圆形的范围内,她已经能够看到白色的帆布,他们的速度比她预想中还要快,只有魔法才能够做到这一步。
  “他们的船有魔法作为驱动力,在风的加持下,定向航行速度远超我们,必须打掉他们的帆。”
  “只是打掉他们的帆吗?希琳,我们可以把他们的船轰成碎片,也可以接舷白刃战,你应该也很久没有真正和人动手了吧?”
  “只打掉他们的帆。”希琳重复了一次命令,她将望远镜抛给尤莉叶,“你来下令。”
  尤莉叶接过望远镜。好的船员不质疑船长的决定,但她依然感到不满,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能打个痛快。真扫兴!希琳!你可真让人扫兴!”
  “炮手?炮手呢!给我准备!”
  希琳从船首像旁跃下,稳当地落在朱丽安娜身边。
  打掉对方的帆这样的事情交给尤莉叶绰绰有余。这家伙虽然咋咋呼呼的,却有真本事在身上。
  “吵醒你了。”希琳看向朱丽安娜。
  “加班会有额外的报酬吗?”总管朝着希琳笑,“还好你没有鲁莽的接舷战。我们可没有足够的药品。”
  “监狱的船,打劫他们也没有多少油水。我们得快些上岸,这才是正经事。”希琳耸耸肩,她引导着朱丽安娜走到两位访客面前。
  胖的那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另一个则靠在船舷上,好像是观赏了一场美妙的戏剧。
  “我们的访客就拜托你了,朱莉安娜。”
  太阳刚刚移过主桅杆,希琳从船舱里走出,她伸个懒腰,侧头躲过高处丢来的暗器。
  “你非要听那个南方女人的话。”尤莉叶从桅杆上滑下来。
  “我们明明可以打个痛快。”她不满地嘟着唇,“可最后只是打落了船帆,这不是勇士会做的事!”
  希琳弯腰捡起尤莉叶袭击她用的鹅卵石,用力将它抛回海里,转头对尤莉叶说:“我们是姐妹,是家人。朱莉安娜是对的。现在不是挑起争端的时候。”
  她的说辞显然不能说服尤莉叶。
  “在朱莉安娜上船之前,我们遇到过更危险的情况。那种时候,船员们也没有退缩过,没有逃跑过!她胆子小,完全因为她是个南方人。”
  “我们在一艘船上。”希琳打断了尤莉叶,“不论她是北方人、南方人、西海岸的贵族或者东荒野人,我们现在在一艘船上,我们就是家人。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要巡逻了。”
  “先等等。”尤莉叶敏锐地抓住一个地名,这让她想起昨晚战斗结束后的一些小插曲,“你带回来的那个男人……”
  “胖子是神婆的儿子,也是我们这次的目标。他的伤还好吧?”
  “你的好总管已经安排人给他看过了,死不了。我是说另一个,那个西海岸口音的男人。”
  西海岸贵族口音。希琳停下脚步,神情变得严肃。
  “你和他说话了?”
  “嗨。他一副老子超吊的样子,我给了他点教训。”
  希琳转向尤莉叶。
  “你离他远点,也让船上的人离他远一些。”
  “至于这么紧张吗?”尤莉叶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倒是很奇怪,你去监狱捞神婆的儿子,这我知道,可那个嚣张的小子又是怎么回事?这可是我的船,凭什么要一个男人在这里耀武扬威……”
  话说到这里,她的表情露出一丝疑惑,“昨天晚上我就想问了,她们说你过度使用能力已经休息了,那个小子很面熟,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希琳捂住脸,她的声音变得深沉。“还记得我们打劫南方的珍宝船吗?我们在船上见过他。他认出了我的身份,还发誓以荣耀侍奉我。”
  “那个奴隶?告诉我们海主遗迹的那个?”
  “是的,就是他。”
  尤莉叶提高了音调:“我要去杀了他。”
  希琳拦住她:“尤莉叶,阿方索的死与他无关。”
  尤莉叶的眼睛沾染上痛苦,她控诉:“若不是他的情报,我们根本不会去那地方。阿方索也不会死在那里。”
  “都怪那该死的预言。”
  船长和二副又起争端了。在这艘船上,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可无论她们争吵得多么严重,用不了多久都会和好如初。
  水手们早已经见怪不怪,这样的争论甚至无法引得他们的目光落在她俩身上一瞬。
  希琳望着尤莉叶,她分明注视着这个战士眼中的泪水。
  尤莉叶是深海碧波号的二副,她是船长。
  深海碧波没有大副。以后也不会有。
  他死了。
  “预言不会杀人。相信预言的人才会。”
  “是因为我相信了预言。阿方索才会死在海之冢。”
  第5章 chapter005“七海之主,……
  希琳很少来到底舱,即使这里是深海碧波号的一部分。
  以前,巡视底舱是大副阿方索的工作。
  阿方索葬身在海底的遗迹之后,深海碧波号上原来的水手离开了。他们是阿方索的船员,为金子和阿方索而战。阿方索死了,他们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海上以强者为尊。男性强者。他们认可希琳的剑术,却不认为女人能够成为船长。北方的传统在南方的大海上可不奏效。这里的人依然相信:让女人上船会带来不幸。
  阿方索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让女人上船,将船长的位置让给一个女人,自己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大副,然后他死了。
  尤莉叶也相信这句箴言。不过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相信:一艘属于女人的船绝不能让任何一个男人踏足。那些收了她们的金子的雇员除外。
  底舱的臭味让人无处遁逃。沉闷的潮湿味道熏得希琳睁不开眼睛。
  她扶着船壁,慢悠悠地往下走。这里没有点灯。拥有丰富航海经验的尤莉叶曾告诉希琳,在气味浓重的地方点燃油灯,说不定会把整个船炸个底朝天。
  适应黑暗的一只眼睛清晰地辨认着黑暗中的物体,她手掌所触及的地方,传来湿漉漉的水汽。木板的另一侧就是海水。
  底舱是空的。以前,这里也睡着水手。
  尤莉叶口中的教训,就是将那个危险的家伙丢在这里,让他与潮湿和霉菌作伴。
  希琳扫视周遭。尤莉叶干了件蠢事,她把一个危险分子独自丢在了船体最脆弱的地方。
  “你手下招待客人的方式真独特。”带着讽刺的声音在回荡在黑暗中。希琳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在一片惨白的吊床中,一抹金色升起。
  底舱有很多无主的吊床。
  “让客人睡在这臭烘烘的地方确实不礼貌。”希琳盯着黑暗里的影子。
  在弗农贝恩监狱,她见识过这家伙的狠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最后一瞬间改变主意将这个人带上船。可既然事情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必须足够小心。
  “这里比监狱好点。那地方可不只有霉菌的味道。”他看着身后的吊床,“只要你在监狱待上半年就会知道,不需要躺在自己的屎尿里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更何况这里有这么多张吊床,我想睡在哪里都可以。”
  他似乎没有要追究责任的意思,可希琳还是感觉到汗毛直立。
  朱莉安娜说过,那些家境富足的南方老爷们总喜欢说些意有所指的话以彰显他们的不凡。和他们打交道要打起精神,要学着从大段带着炫耀意味的无用辞藻中挑选那些有用的关键词。
  她没有像朱莉安娜那样有在贵族府邸当差的经历,对于这些客套话底下的真实含义向来不敏感。可此时,她就像在监狱里一样,鬼使神差地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
  这些空着的吊床向他透露了一个讯息:深海碧波号失去了很多水手。她们远不如传言中那样恐怖、那么战无不胜。
  人数并不总代表着实力。可更多时候,人不够多是致命的。
  深海碧波号的船长价值五十万金索子。但现在,这艘船上只剩下十一个人。四个船员和七个水手。她们连正常换班都很艰难。
  “你的船之前有很多人。”莱尔倚靠在支撑船体的木桩上。他曾被希琳俘虏,接近她的计谋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那时候,深海碧波号上有很多人,这些吊床都是有主人的。这才半年的时间,她的船就变了副样子。
  “他们都去哪了?”莱尔明知故问。为了换取信任,他将海之冢的踪迹透露给她。她真的去了,以海眷者的身份,她说不定真的从中得到了宝贝。
  “你想打听什么?”希琳戒备起来。
  她不想和这个有着西海岸贵族口音的男人继续交流下去。每和他消耗一分钟,她脑海里朱莉安娜的声音就更洪亮几分:小心南方人,小心贵族。他们话里有话,非常轻松便能从你这里获得他们想要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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