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伫立在镜前的人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这句恭维。
他在想其他的事。
得到阿兰尼支持的北方军队,迅速得到了中部诸多贸易城邦的支持。
他的胞妹不再是那个只会用小聪明威胁母亲与兄长得到便利的女孩,而是在这场席卷南北的战争中迅速成长,成为了北方军队连接南方腹地的外交使。
她展现出非凡的外交潜能。那些她常用于对付母亲与哥哥的手段,在她获得了充足资源的支持下,也展现出了另外的效果。
调和关系,为己牟利。外交的意义不就如此?她很早之前就深谙其道。
而在瑞鎏纳斯的帮助下,向南行进出乎意料的顺利。
对于北方来说,这是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但在南方,在教会控制下的咸水之都,宗教活动愈演愈烈,教皇发表了一次又一次煽动性质的演讲,莱尔亚当斯在这样的宣传下,成为了新任咸水之神的代言人被在双重操纵下,成为了咸水之神的神选者。
也就有了此刻,站在穿衣镜在被迫欣赏新衣的傀儡。
大战在即,北方人的海军就在不到一百海里之外,在咸水之都内,却在准备一场盛大的游行。
莱尔很清楚,韦特希望利用自己和希琳的情感作为这场战场的转折点,他心中嘲笑韦特的荒唐,他自然是看不起又不了解希琳,才会认为她在经历了如此众多的事情之后还是过去那个犹豫不决的船长。
他确实获得了一些超越凡人认知的能力,可诸神逝去早就成为了路边孩童都知道的事实,就算是捡了残余的力量,也不该妄想利用着所剩无几的神的特权,颠覆注定属于人的世代。
不过,比韦特想法更加荒唐可笑的存在就在眼前,就在镜中。
是他自己。
他才是那个被推上舞台的滑稽演员。
脚步声悄然靠近。
负责引导代理教皇的老教士来到莱尔米德尔顿的身后。
“代理教皇冕下,巡游要开始了。”
在他话语刚刚落下,另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教皇冕下。”莱尔近一段时间的贴身侍从匆匆赶来,“冕下,事出紧急,望得到您的允许近身。”
莱尔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边的老教士:“上前来。”
侍从近身,在莱尔耳边低语道:“夏洛特小姐出现了阵痛现象,就是这几个小时的事情……”
莱尔侧过头:“他知道了吗?”
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目前担任咸水之都守卫队指挥官的阿尔伯特。
侍从不愿意回答这个敏感的问题,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只好如实答道:“那位大人认为他没有知道的必要,您也知道,北方的军队随时可能发起总攻。”
莱尔了然。
若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让主帅分心,咸水之都变回成为下一个学城。
可他不是奥托蒙德,也不是韦特。
“你走一趟——”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老教士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代理教皇冕下,巡游马上要开始了,错过了吉时是对神灵的不敬,我想,没有人希望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失去神灵的庇佑。您作为代理教皇有责任为这一事实负责。”
这一次,他搬出了神灵,搬出了
责任。
莱尔扫了他一眼,不管老教士越发难看的脸色,躬身对侍从说完了刚才未说完的话语:“你走一趟城防营,务必让守卫队的指挥官阿尔伯特亚当斯先生知道这个消息。必须由你亲口告诉他,带回他的回复,现在就去。”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看向老教士。
“我们出发吧,希望这场阅兵能够如同神灵希望的那样,振奋人心。”
山顶教堂,为夏洛特专门开辟的产房。
在咸水教会古老的训诫里,供奉神的圣堂不应该见证如此污秽的事情,但眼下情况特殊,早在莱尔被软禁在此准备接替代理教皇的职务时,夏洛特也一并被接到这里,住进了这间专门为她开辟的产房。
这本来是修女们的诵经室。此刻,却被一床白色的产褥占据。莱尔安排的医生局促地挤在这处卫生条件堪忧的房间内。
没有专业的设备,没有安全的环境,甚至每一位被允许进入这里的医生都被教会的卫队贴身监视,生怕她们偷走临产的女人和尚未出生的胎儿。
夏洛特脸色苍白,神情却还算得上冷静。
她见过女人生产,甚至亲自接生过婴孩。
虽然现在这件事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却不允许自己露出半点脆弱。
她眯着眼睛,冷汗从额头渗出,疼痛阵阵袭来,她却必须战胜本能,保持理智。
视线环绕在场的每一个人,陌生的面容上满是戒备与观察,唯一一个面露忧虑的是两位莱尔亚当斯安排来的产科医生。
不只是忧虑,她想,还有恐惧。
她咬着牙不肯叫喊出声,节约体力等待着关键的那一刻。
夏洛特很清楚,现在是紧急情况,不只是她,外面的世界也一样到了临界点。
——
莱尔米德尔顿站在装点的花车上,手持代表教皇身份的权杖,一顶镶嵌着各色珠宝的礼冠压在他的头上,沉重又笨拙。
唯一让人惊讶的,是礼冠中心那枚似蓝似无的宝石,传说中海神流下的泪水所化作的至纯宝石。
莱尔明白,这便是当年阿尔伯特在海之冢得到的那块宝石真正的归宿,被打造成那枚舌钉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冕下,请您向两侧士兵挥手示意。”
老教士提醒莱尔。
他闻言照做。
道路两侧,士兵列队整齐,阅兵结束后,他们将前往战场。
“新上任的教皇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军港瞭望碉堡上,手持望远镜的士兵低声说。
他的声音极低,另一侧的年轻男人依然听到了这句话。
“他比我小七岁。”阿尔伯特不以为然,他的视线转向另一侧的大海。
天气晴朗,能见度极佳。
根据经验,这不是适合进攻的日子。
但,如今的北方军队已经不是过去的北方军队,而统领北方军队的统帅也不再是他昔日了解的希琳安托瓦内特。
一百海里,大帆船铆足马力不到两个小时的航程。
最后的决战一触即发,城内的教会还妄图用阅兵来压榨士气。
他们本就没有士气。
学城的战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尔伯特偏过头,如果是一个理智的将领,他不会选择死守。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最后再清点一次战备,让巡洋舰返航,戒备北方人的袭击。”
他的命令刚刚脱口,身侧的士兵突然开口:“长官,正在有人向堡垒靠近,他身上,是教会的衣服!”
——
最后的进攻定在黎明时刻。
琴海海域上,最后的战前会议悄然开始。
与以往的激烈争论不同,这一次的会议桌上只有一片寂静。作战计划已经讨论过无数次,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务以及自己在这场决战中担任的角色。
比起一场会议,这更像是一次默哀。
为那些没能来到这一刻的同胞而举行的默哀。
肃穆而静谧。
约莫十几分钟后,主座上的希琳站起来,终止了这次默哀。
“已经不需要我再重复些什么了,既然我们已经来到这里,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大家都回去吧,好好吃点东西,然后睡上一觉。”
“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众人抬起眼睛。
——
莱尔如约完成了这场演出,军队在阅兵结束后奔赴战场,而他本人则立刻前往圣堂,在教会的安排下,组织城内的民众为士兵的凯旋祈祷。
这注定是忙碌的一日。
黑压压的人头,叽叽咕咕地议论。
“他就是新的教皇代理人?”
“瑞鎏纳斯的私生子。”
“我在前门镇见过他。”
“通敌?教皇代理人通敌!”
“北方人马上就要打进来了,弥撒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派发面包?”
圣歌越发高昂,唱诗班的每个人都憋足了全力,满脸通红,依然压不住此起彼伏的议论。
莱尔只是站定在高处,做出诚心祈祷的姿态,祈祷一直持续到深夜,按照流程,它将持续到胜利到来。
韦特的眼线一直都在。
——
山顶教堂。
凌晨四点,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袭来。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这种时候一直守护在床旁的两位医生有理由挣脱什么都不懂的护卫,来到夏洛特身边。
“女士,节约体力,想象排便的感觉,用力。”
“一二,用力!”
在她们的辅助下,夏洛特压榨的体力,争取着一个生命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