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主任皱眉摇着头:“这个病没办法治愈,每天只会比上一天更差些,上回生病后,她对药很抗拒,虽然每天都喜欢走,但话越来越少,对经常照顾自己的护工也记得模糊,今天说的话已经比前段时间多很多,我还是建议你让她外孙空闲的时候多来陪陪她,陪伴比什么药都有用。”
  宋珥舒轻叹:“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的,麻烦您了。”
  主任笑笑:“没事儿,你们是小十五的朋友,我们肯定尽心尽力。”
  送走主任,宋珥舒还站在走道里,窗外碧蓝晴空,她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耐心不算充足,推己及人她无法想象应慎微如何忍受债务、学业和亲人重病的三重侵扰。
  她甚至想,可能对他而言吸烟确实是唯一的解压方式。
  还在感叹,余光中突然注意到楼下花坛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宋珥舒眉心一跳,定睛看去,那身影早已消失。
  ……宋女士?
  宋珥舒惊疑不定。
  大概是看错了,宋女士怎么会大老远来一个疗养院?
  她蹙起的眉却并未松开,这样慢慢走回外婆的房间,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惊呼和大动作的声音,果然推开门就看见兵荒马乱的场景,在蒸蒸暖气中宋珥舒闻到股臭味,熏得她下意识退后。
  应慎微拿着拖把从厕所出来见到她,立刻说:“出了些状况,你……你要不出去走走,一会儿收拾好了我再联系你来看看吧。”
  宋珥舒视线掠过拉起的床帘和地板上人类排泄物似的污渍,缓缓一眨眼,点头说:“好。”
  疗养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不仅种了花草,还划分几块地种有蔬菜,宋珥舒看见一块地旁立着栏韭菜,冬日里也绿油油地高耸。
  宋珥舒站在韭菜旁出神,还没神游到半米高,鼻间一阵烟味儿呛得她咳了几声,她不由不虞地四处看是谁在附近抽烟。
  终于在一处拐角,看见只白皙秀气的手夹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那手肤色均匀,指甲饱满红润,定睛看做的是素色的延长甲,显得手指更细长漂亮。
  宋珥舒原本只是单纯找一下抽烟者的位置就转身离开,哪知那只手指间铆钉似的珀金色戒指瞬间抓住她的视线。
  那戒指与她前年送给宋女士的生日礼物几乎一样。
  呼……
  宋珥舒能听见自己逐渐变急促的呼吸声,她凝视那根被夹在指间的香烟,缓慢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终于,心死一样,宋珥舒听见那人的声音,与宋女士一模一样,之前她还能骗自己说是巧合,现在……
  宋女士在和人打电话,她语气很冷,说了那句话后就一直沉默,像在听对面人的解释,垂着眼,面色就如山间涌来的寒风,目光锐利,最常挂在脸上的笑面完全消失,整个人干练而冷酷。
  她漫不经心转了视线,又吸了口烟,这时才注意到站在她不远处的宋珥舒,结结实实怔愣,呼出一口烟气,干脆道:“我有事。”
  接着挂了电话,扭头把烟摁灭丢尽垃圾桶,她眉间起伏明显:“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珥舒神色复杂,好半天才回到常态:“……来看一位长辈。”
  “哦?”宋女士挑眉,“来这个地方看长辈?谁啊?”
  宋珥舒几乎是凭借本能编织着得体的话:“同学的亲戚,他让我陪着一起来看看。”
  宋女士眯眼想了下,奇怪地问:“你们班同学谁家长辈要被送来这里?”
  “我也是好奇跟着一起来看。”宋珥舒含糊说,她深吸一口气,“你怎么在这里?不在公司加班吗?”
  说到这,宋女士勾起一个略嘲讽的笑,很快又恢复回最常用的笑颜,轻柔道:“被人耍了。”
  电光火石间,宋珥舒串联起自己知道的事情:“你的小男友?”
  宋女士轻哼一声,过去楼住宋珥舒:“你干妈和你说的?她的嘴和漏勺一样,没什么,算不上。”
  她把自己的手塞进宋珥舒大衣口袋,自然亲昵,好像这段时间的冷战从未从她这里开启一样。
  “你上次是因为这个生气吗?放心,你以前说过你只想家里就我们,还有外公外婆,秦阿姨,偶尔干妈来做客,你可能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我都记着呢。”
  你说过,你不喜欢吸烟、不喜欢烟味,认为香烟是一种恶毒又下等的玩意儿,抗拒不了香烟的人也称不上什么好玩意儿。
  你说过的我也都记着,哪怕是你开玩笑一样在我失忆后提出的各种规矩我都记着。
  宋珥舒几乎是控制不住想,可她很快拉住自己,抿着唇点头:“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然后在宋女士微弯眼角后,状似不经意开玩笑般问:“怎么抽起烟了?我这么让你头疼吗?
  【作者有话说】
  今日没有份。
  第39章 为春【二合一】
  ◎坏人姻缘如拆一座庙啊,小宋总。◎
  宋女士像听笑话一样笑着摇摇头,她捧起宋珥舒的脸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更让人省心的孩子了。”
  这样的夸赞充斥在宋珥舒与宋女士相处时的大部分时候,此时让宋珥舒却听得低下眉眼,捉摸不透的茫然让她无言。
  宋女士的表现仿佛以前给予宋珥舒针对不良嗜好强烈负面情绪的评价不曾从她口里说出。
  那股烟草味还缠绕在她的指尖,抚上宋珥舒的脸顷刻充盈在她的鼻间。
  宋珥舒无疑爱着母亲,并且崇拜,在无助的失忆时间里,母亲扶起她,抵住她的脊背推她往前走,而母亲的经历在一众同行人、同龄人、同类人中独特有魅力,同样她还有过段艰苦的过往,咬牙走出来。
  毋需旁人的言语,宋珥舒已经牢牢记住母亲的付出与成功,她像初生的幼崽一样模仿母亲的一言一行,并深刻牢记母亲的叮嘱夸赞。
  现在这种崇拜造就的钟罩被罩外四散的烟味侵入。
  纵使宋珥舒明白种种道理,也能按理提出同情与谅解,只是此刻她的心在震颤中流入荒芜,而在那片荒芜她不自主地凝视自己走过的路并产生了片刻动摇,很快又消散。
  宋珥舒叹气:“我知道。”
  “你说被骗了是怎么回事?”她有些担心地问。
  宋女士松开她,冷下脸说:“没什么,是我忙昏头,听人说周末会来这里照顾家里老人,一时发善心过来找人,谁知人根本就没在这个疗养院登记过!”
  宋珥舒觉得这话里的“人”恐怕就是干妈和她说过的那个人,师范实习生,今年同批来实习的生物代课老师,她在学校远远看过。
  乱而卷的头发,架一副眼镜,像个书呆子,平日爱穿牛仔马甲,背着挎包,握着一个保暖杯游荡在办公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
  气质很学生,反正宋珥舒没看出“帅”在何处,只能说此人体态尚可,依照干妈的见识这也能称得上小帅,可见男性若想帅气的成本低,然而在这本小说构建的世界也没有多少个这般气质的小帅,能勾得宋女士的“尚算满意”。
  宋珥舒当即皱眉:“他没有解释什么吗?”
  宋女士摇头,一脸不欲多谈,不知究竟是没有解释还是解释不清,她低头看眼时间,说:“你还要忙吗?一起从去找你干妈吃个饭。”
  宋珥舒想到时间的跳转不由迟疑,再说今天本来说好要来一起看应慎微的外婆,最终也没正式见上面。
  她抬头看了眼应外婆住的房间,和宋女士一起坐车回去,简单和应慎微说明情况,她翻了下朋友圈,发现温恬恬还没有发和沈墨尘一起在外做义工相关的动态,心里有底,主线剧情还在走。
  宋珥舒收起手机,从小冰箱里拿出瓶苏打水,猕猴桃味的,宋女士在的地方常备这类的饮品,她又涌现复杂的心绪,喝了口后,带着笑问宋女士:“我以为你不喜欢干妈那样的生活。”
  宋女士眉尾挑起,很直接说:“我确实不喜欢,没意思,拿着以联姻终结自由换来的钱四处挥洒,还要小心藏住,免得坏了自己在婚姻中的价值,非常痛苦,同样需要极限一换一,不如杀进公司拼一把,站到更高的位置,你可以更自由享受到不一样的东西。”
  宋珥舒想借这一句话引出后面的问话,宋女士直截了当直接用一段话摆明自己的态度。
  宋珥舒短促笑了下:“我以为你看不起就不屑于学。”
  她开玩笑似的说:“你不是常常教育我,人要保持初心,可以学好的,但不可以学坏的。”
  宋女士困惑地看她一眼,很快敛起,点头说:“这样的话不假。”
  “不过你也已经成年,我再教育你一句,”宋女士说,“在这样世界里,你得遵循这里的规则,才有机会往上走得更高,我们过去就是被过分教育安分守己,你需要跳出来,更像这个高层里的男人学习,把注意力全然转移给工作,这样你握住的权力更大,不要学你干妈,她就无法做到割舍,所以就走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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