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李进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孤身去找总镖头的死对头,达成默契,从江湖规矩、报官两条路入手,先均分了总镖头的财产,再将之送进大牢。
  总镖头最终承认,是李二老爷以权压人,在船上动了手脚,目的正是除掉李进之及其两个至交,其余人等只能算时运不济。这份口供不曾外宣,直接呈报皇帝。
  皇帝没直接发落,只是传了道命李进之回家族当家做主的旨意。
  李进之回到李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二老爷的双腿打折,令其瘫痪在床,其后疏通御史言官,致使李家爵位被废黜。
  李老太爷没用他出手,直接气死了。
  李进之详查当年双亲被逐出家门的经过,所有涉事之人,一概以家法惩戒,终生禁足。
  不到一年光景,李家男子再无人为官,考取功名的亦被断了前路。
  末了,李进之微笑着,“当初找的总镖头的死对头,是威远镖局的谭总镖头,他跟我合伙,我乐意之至。一晃眼就到了如今。”
  君若沉默着,连喝了两杯酒,紧蹙的眉头才略略舒展,叹道:“流言太可怕了,李家发送你那次,人们都说是你炸死,害得李二老爷闹了天大的笑话,皇上觉得他被轻易愚弄,不是做官的材料,才一再迁怒李家。你怎么不解释清楚?”
  李进之耐心地解释:“皇上的意思很明显,要么我由着性子惩戒仇人,要么我告御状,按律处置谋害我至交、至亲的人。算算账,到最后一准儿是李家功过相抵,伤不到根本,我却要落得个背叛家族不念恩情的名声,那就不如跟皇上心照不宣,自己动手,好歹解气一些。”
  君若不了解皇帝,先前自然考虑不到,这会儿深以为然,“比起头号土匪流氓,六亲不认骨肉相残的名声更糟糕,那样一来,你这一辈子就真毁了。”
  “洛儿,”顾月霖下巴点一点她的酒杯,“跟你进之哥哥喝一杯。”
  “嗯!”君若对李进之哥哥端杯,“进之哥哥,往后咱俩不是冤家对头,只是兄妹。以前给你添堵的事儿我就不说了,往后由着你可劲儿找补。”
  李进之的笑容没了寂寥清冷,只有切实的愉悦,“小兔崽子,不气人的时候是真乖。得,我最缺的就是你这么个活宝妹妹,往后看谁不顺眼了,跟你竹园这三个哥哥说,别总自己出头。”
  “好!”君若明眸微眯,笑得现出小白牙。
  两人一饮而尽。
  正在这时候,猫在地下书房看书的沈星予上来了,察觉到君若和李进之相处的转变,欣慰之余打趣君若:“今儿怎么想开了?”
  “只许你们兄弟之间不打不相识?”君若振振有词,“我跟进之哥哥也是不打不相识,只是掐架的时间长了些罢了。”
  沈星予哈哈大笑。
  翌日一早,熬得香浓的腊八粥摆上饭桌,随上冬笋腊肉、酱牛肉、辣白菜、酸辣黄瓜条和几色酱菜。
  正如昨日说好的,君若和蒋氏做了加糖和不加糖两样,这次,李进之和顾月霖喜好一致,还奇怪:“已经放了红枣还加糖,不会太甜腻?”
  沈星予、君若齐齐横了他一眼,说“管得着吗”。
  两日后,雪终于停了,天空湛蓝,阳关温煦。依然过于寒冷,人们心头的阴霾总算消散了几分。
  所有人都在等待天气回温,雪化。
  温度也真逐日回升,到腊月十四那日,基本上与往年这时节持平,阳光明晃晃的,路面的雪有融化之兆。
  人们的喜悦只维持了两日。
  腊月十六,来了一场雨夹雪,气温又骤然降低,雨水使得积雪消融之后又结了厚厚的冰,行人寸步难行。
  顾月霖站在竹园门前,望着旷野,又望一望天,拿不准以前跟沈瓒说的除冰的法子能不能被采纳施行。
  同一时间,身在宫里的魏阁老一个没留神,从第六阶台阶摔到了地上。
  他觉得脑仁儿疼,怀疑腰要折了,不等近处的宫人赶过来,自己挣扎着起身,低低地骂了句:“他奶奶的,还让不让我活了?”
  进宫就是千辛万苦,给马蹄上裹了把滑的布,骏马偶尔脚下还是打滑,一路悬着心。
  进宫来,明明瞧着各处已经除完冰了,他偏就踩到了宫人不慎留下的那一小块。
  魏阁老扶着腰走进御书房,先请皇帝恕衣冠不整的罪。
  皇帝已经知情,连忙赐座赐茶点,询问过伤得是否严重,又道:“进宫求见是为何事?”
  魏阁老忍着腰疼,起身正色道:“沈侯爷听人说了一个除冰的法子,今日亲自带人尝试,法子奏效,他目前仍在官道上忙碌,特地派人知会臣代为禀明皇上,请皇上传旨给各路官兵。”
  皇帝面上一喜,“快说来听听。”
  第55章 “我狂的日子还长着,只怕你看不了多久。”
  魏阁老道:“以撒盐最佳,其次可用姜汁。”
  “当真?”皇帝满脸喜色。
  魏阁老心说谁有闲心跟你开玩笑,神色则愈发端肃,“千真万确,沈侯爷已试过。”
  “朕这就传旨,盐从国库领。”
  这事情落实下去,皇帝便命魏阁老回府,仔细查看有没有伤到哪儿。
  魏阁老着实摔得不轻,隔着厚实的衣物,背部仍被台阶擦破了皮。
  他庆幸是从上往下走摔的,这要是从下往上走,不论往前还是往后摔,万一赶个寸劲儿,就会伤到头部。
  这么想的,用饭时也是跟魏琳琅、煜哥儿这样说的。
  “心宽是好事,但您日后也得小心些,如今正值盛年也罢了,等到上了年岁,再粗枝大叶的可怎么好?”魏琳琅摸了摸煜哥儿的小脑瓜,“姐姐说的可是?”
  “姐姐说的对,”煜哥儿的小声音稚嫩而动听,“爹爹要当心。”
  “当心,一定当心。”魏阁老瞧着神色柔软的长女、眼神关切的儿子,心里暖烘烘的。
  说起来,煜哥儿这段日子简直一天一个样,并且和琳琅的资质有的一比,每日坚持习字识字,花草鸟禽的画谱看几遍就记得清清楚楚。
  琳琅这个做长姐的,该是打心底就没想过让幼弟敬她怕她。姐弟相处,很多时候更似好友、玩伴,令煜哥儿逐日开朗活泼起来,言行却不会忘了该遵循的规矩,时不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爱得紧。
  魏琳琅问起除冰的事:“多久能畅行无阻?”
  魏阁老神色一黯,“城里也就几日的事,城外便不知要多久了。”
  “等到春节,天气怎么也回暖了。”这是个太糟糕的话题,魏琳琅说起别的,“京城来了场雨夹雪,别的地方是何情形?”
  “别处倒是没闹这等鬼天气,可外地的官府官兵做事必不如京城这般尽心竭力,真是横三竖四地不顺心。”
  又一个很糟的话题,魏琳琅却不想也不能绕开,“度过这一关,朝廷少不得赈济百姓,减免赋税,不然迟早生乱。”
  “没错。”魏阁老颔首,“说起来,这次君家可是出了大力,而且听闻是少东家最先有的种种主张,可是真的?”
  魏琳琅就笑,“怎么可能有假?君东家闹灾之前便已离开京城,做主诸事的自然是君若。”
  魏阁老赞道:“好孩子,该狠时则狠,对百姓却有仁心,君一航祖上怕是冒青烟了。”
  魏琳琅轻笑出声。
  “每每瞧着你们这些出色的女孩子,我就恨律例不允许女子入仕,皇上亦如此。可每每一漏口风,是人不是人的都跳着脚唱反调。”
  “您今日是真气儿不顺,”魏琳琅笑意更浓,“说什么都能扯到不好的方面。”
  “这还是收着说呢。”
  晚膳后,魏阁老如常去了外书房,处理公务。
  次辅纪阁老到访。
  本朝内阁中人不讲论资排辈那一套,地位全凭政绩能力。纪阁老已六十多岁,头发白了大半,身量不高,精瘦,双眼很有神。
  魏阁老没动,唤人把人请进来。次辅平日也算个合格的重臣,但偶尔遇到为朝廷分忧解难的事,必定以荼毒军兵百姓商贾为先,简直要不得。
  等人进门来,他似笑非笑的,“如今串门可是难事,纪阁老却夜间到访,难得。”
  纪阁老拱手一礼,自顾自坐到书案前的太师椅上,“多亏了魏阁老、沈侯爷,我们两家之间路段的冰已除得七七八八。”
  沈瓒都无意邀功的事,魏阁老更不会,“有聪明人提醒了沈侯爷,我只是个传话给圣上的,纪阁老言重了。”
  “却不知是哪路高人?”
  “这要问沈侯爷。”
  沈瓒其实告诉魏阁老了,是顾月霖在一本藏书中看到的法子,传信告知。皇帝今日没顾上问,魏阁老便也没提。
  凡事得有个度,他着意与皇帝提及一个少年,可一不可二。
  纪阁老从小厮手中接过热茶,尝了一口,道:“我瞧着天气是闹过去了,先前官员弹劾官商勾结的事,也该落力查证了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