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那我可有口福了。”
  君若笑道:“我也跟着沾光了。”
  蒋氏宠溺地拍拍她的背。
  面条厚薄均匀,切得细细的,用大骨汤煮熟,加了香菇丁、肉末、小黄瓜丝、青菜、鲜笋,与往年不同的是,蒋氏念及顾月霖的喜好,加了些辣油。
  一碗面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入口自然极佳。
  顾月霖和君若大快朵颐。
  蒋氏瞧着,笑得眉眼弯弯,胃口亦是很好。
  转过天来,魏琳伊离京远赴广东。
  她分别留给魏阁老、魏琳琅和蒋氏一封书信,感激魏阁老的养恩、魏琳琅的手足之恩、蒋氏的生恩。
  言辞间再没有近几年的不知所谓,情真意切。
  蒋氏看过,欣慰之至。伤怀是一定的,可她也确然明白,她和女儿,都需要一番历练、成长,在那之前,没资格长久团聚。
  这一年的夏日,并无新事。
  李进之和沈星予念着顾月霖需要专心致志,加之也的确差事繁多,便一直没去竹园。
  顾月霖过的日子单一且极有规律:每日卯时起身,洗漱用饭后读书、写写画画,午饭后运功打坐,回复恩师、生父、萧允、两个好兄弟的信件,未时初刻继续读书,用过晚饭,再读书到将近子时。
  这样的日子,在经历的时候,感觉每一日都很漫长,可转头回顾时,又觉时光迅疾,流逝的速度可谓无情。
  随着风中凉意越来越浓,秋闱已经不远。
  顾月霖自认已经尽了全力备考,事到临头,与其反复温故难知新,倒不如全然放松心魂。
  很多事情都一样,在适当的时候搁下一阵,再捡起来的时候,会有更深的领悟、见解。
  他也没出门,只是捡起了放下许久的许多人认为是旁门左道的闲书,潜心琢磨其中的门道。
  转眼进到八月,仍如以往,初九开考。
  蒋氏和君若一起为顾月霖准备考篮,反复检查有无疏忽、遗漏之处。
  到了八月初七,一起拿给顾月霖——因着种种考虑,他哪儿也不住,已订好了望江楼的松月居,为期十日。
  顾月霖带上考篮,在养母、妹妹殷切的目光之中上了马车,去往望江楼。
  他想高中的心,远比任何人迫切。
  因为他深知,如今的自己形同于微火之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想做什么大事,便要通过恩师、至交。
  考取功名之后便不同了,尤其名次高的情形下,凭谁也得认可他有真才实学,不会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那么,只要筹谋经营得当,他就能帮到更多、再多的人。
  惟愿运气眷顾,不辜负他的努力。
  很多人是耳边无声自无争,可他是耳边有声,心中有争。
  第87章 李进之道:“一句话,妥了。”
  魏琳琅很关注乡试,到这上下,免不得患得患失,能拿来折腾的,也只有自家的小老爷子。
  魏阁老理解,再三保证:“翰林院大学士做主考官,我已知会月霖,他心里有数。”
  魏琳琅宽心几分,却怕再出变数:“皇上要是事到临头走马换将,又该如何?”
  “只要更换,就会晓瑜各处,学子们会当即知晓,稍微有点儿心机的,都来得及打听到其人对文章的喜恶,只要真正琢磨透了八股文,换什么人都一样。”
  “月霖琢磨透了?”魏琳琅只在意这一点。
  “废话。”魏阁老笑睨了女儿一眼,“每次去做客,我也不是白去的,看过他不少文章。说实话,即便是如今的我,也比不过那般文采。只是这种话不好对他直说。
  “况且他最近经历了不少是非,处世愈发地精明练达,看起来仍旧是无挂无碍一派清明,他要不成气候,我只能怀疑他真正的先祖作妖,坟上冒黑烟了。”
  魏琳琅再无忧心,逸出明媚的笑容。
  只是,此次乡试,饶是魏阁老,也不知皇帝早有预谋的变动:
  除了主考的四书五经范畴内的题目,皇帝与翰林院大学士尹学同另出了一列附题,关乎算术、营造、稼穑。
  开国之初的乡试会试中,曾有过算术考题,没多久便被废除。因为结果是推广不起来,反倒会消减学子应考的积极性,也就作罢。多少年里,很多到户部当官的人,都是事先得了上峰提点、潜心苦学算术的。
  同理,工部诸多官员,也得在晋升之前做足功夫费劲脑筋,才能谋得一席之地,实在没那份儿能力,想瞎了心也不能跻身其间。
  突然多了这么一套附考题,虽说卷首言明并不会列入最终考评之中,但要真是那样,又何必出这些题目?
  饶是魏阁老,当下听说也懵了一下。
  算术、营造、稼穑?单凭顾月霖那个神仙之中的神仙样貌,一身的清贵无瑕出尘不染……
  魏阁老忧心片刻,便也释然:诸多学子大多是三者皆不通,月霖起码精于算术。
  然而到了乡试前夕,皇帝又传一道旨意:命翰林院大学士尹学同、武英殿大学士朱醒一同监考。
  “今年乡试的主考官是翰林院大学士。他算不上喜欢花团锦簇的文章,但也不喜笔风太利的,觉着那是棱角太重、处处显露锋芒的性情。”
  ——这是魏阁老提点月霖的原话。
  可如今加上了朱醒,那个上折子不吐脏字儿却常把人骂得想上吊的,月霖应对考题的文章该怎么写?怎样才能获得两位主考官一致的认可?
  魏阁老有点儿上火了。
  与他不同的是,沈星予和李进之听说后,反倒眉开眼笑,坚信月霖的胜算更大。
  作为局中人的顾月霖,闻讯后无甚感触。朱醒弹劾人时笔风辛辣,该是心绪所至,并不能代表他喜欢那样的文章,况且皇帝要选拔的是人才,不是挑选言官。
  他一到望江楼,梁掌柜与何氏就赶了过来,两人住在相邻的房间,照应他的衣食起居。
  夫妻两个膝下没有儿女,始终是把顾月霖又当主家又当自家孩子照顾的做派,行事无微不至。
  顾月霖惦记着宅子,对二人说:“放榜后我去看看。”
  梁掌柜笑道:“工匠算是很尽心了,如今已像模像样的,冬日前便可完工。”
  顾月霖一笑,取出程放给自己的那笔银钱,说了原委,交给夫妻两个,“你们帮我管着这笔钱,置办宅子往后要添置的家什,我再有什么私事,也从这里头出。”
  一般的东家是动不动从账面上取钱,这位和林珂一样,动不动就反过来要他们管着自己的银钱。但这是程放给儿子的,用意绝不是存着,夫妻两个也就应下来。
  为期九天的三场考试期间,君若怕蒋氏焦虑太过,哄劝着她和自己一起到城里闲逛。
  蒋氏觉着也好,不想被闲杂人等看见,戴上帷帽就是了。
  两人先去居士巷看了看。
  正如梁掌柜所说的那样,已到收尾的阶段。
  走到内宅,蒋氏指了指东西两个院落,“我和你各住一处,你就哥哥家、自己家两头走吧。”
  “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君若笑着携了她的手臂,走到东面的正房,“庭院开阔,等到住进来,您自己拿主意布置,喜欢什么花草树木,我都能给您寻来。”
  蒋氏笑着点头,见院中已经铺好方砖,白墙黑瓦,很是整洁。进到室内,墙壁亦是粉刷得雪白。
  “哥哥说,竹园那边,有事没事的便回去住一住,那边的东西不需带过来多少,我们不妨盘算着,要添置什么样的箱柜床榻桌椅。”君若道,“我有专门打造家具的铺子,不少地方有分号,明日就过去瞧瞧,好不好?”
  “好,好啊。”
  出了正房,往里走的时候,蒋氏提及梁掌柜与何氏,“夏日里见过几次,我瞧着他们特别想在月霖跟前照应着,回头跟月霖提一嘴,给他们拨出个小院儿来。”
  “不用。”君若笑道,“那两口子已在附近置办了一所宅子,隔着三两家而已,屋舍不错,只需要修缮一番。”
  蒋氏莞尔,“我看啊,这居士巷迟早变成你们兄妹三个的地盘儿。”
  君若欣然点头,“是有这苗头。就目前来说,已有二三十家了。”
  随后的日子,两人游走在家具铺子、多宝阁之类的地方,晚间回到竹园,蒋氏就会记上一笔,迟早要拿出来的开销,得心里有数。
  不知不觉间,九日光景便这样过去了。
  考试结束那日,沈星予和李进之告了假,一起去接顾月霖。
  多数学子都是满脸疲惫,因为在号监里真不亚于活受罪。
  顾月霖却是神清气爽,一如往常。
  两人齐齐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走,一起回竹园。”
  路上谈及的,自然离不了题目。
  附加的题目,在考试之前,只有包括皇帝首辅在内的几个人知情,都不能声张。沈星予和李进之听了,俱是讶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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