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霍去病沉吟:“数日前城中发现一伙匈奴的探子,今日我当人去处理了,不慎被割破了胳膊。”
  “匈奴探子?”息禾皱眉,“莫不是又要开战了?”
  霍去病淡淡道:“国库只要缓过来,大汉迟早是要再次出兵的。”
  这倒是。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担忧。
  霍去病却已经转了话头,交代道:“我已经让离羽给你安排好了稳婆和奶娘,明日让他将她们带来给你挑选,你看谁合你眼缘,便留下谁。”
  息禾甚觉此事关的确不能马虎:“那明日让离羽早一点过来,我下午约了人。”
  “约了何人?”
  息禾道:“章洇,章小姐,说是来请教农事。”
  霍去病道:“章太医曾与我提起过,想要在地里种植药材,许是因为此事寻你。”
  “没错,章小姐的帖子上,也是这般说的。”
  她低头道:“您知道的,我也会医术。很多时候,患者不是不能治才死掉,而是因为药材太贵,普通百姓根本负担不起这个费用,只能在家等死。若是药材能够大量种植,药材不是那般难得,到时候许是药材就能变得便宜很多。若章洇是为此事而来,我能帮则帮。”
  种植药材,她有着丰富的经验。
  若说她拿出来的印刷术、农具、玻璃、制盐等,是因为她学大学学的是理工科,是从学校中获取的知识。那么关于药材种植、炮制等,那都是家传的技术了。息禾属于是从小接触到大,就算没有正经的上过中医大学,却也不比正经中医大学出来的学生差。
  西汉虽有药材种植园,但想必种植技术应该比不上后世。
  像黄豆算是中国本土的植物了吧,一直以来是百姓的粮食。可是即便是这样,这时候的农户都没有明白,为何黄豆在同一片土地上种植会减产。那就更没有心思去关注,药材的生长习性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吃饭才是最要紧的。
  霍去病看着看着息禾,到如今,他也还是没能看透她。
  “小禾,我能问你件事吗?”
  息禾抬头,神情不解:“什么事?”
  霍去病神情微动,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握住她的手,沉吟片刻:“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了,却总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我便从未问过你。”
  说到这里,息禾便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她手指抠着指甲,心情紧张。
  霍去病道:“你会的东西太过庞杂,且各不相关。可以你的出身,应是接触不到这些。”
  他顿了顿,继续道:“在你献出造纸术后,我曾派人去过你打探过你还未卖身为奴时的身世,你父亲只是农户,并不识字,对不对?”
  听到对方这样说,息禾是越听越心虚。
  按照她的猜测,黄河水灾后,原主的同乡应是各自离散,没想到霍去病还能查到原主的身世。
  不过既然姜辛姜懋也都能与她相遇,那么原主同乡还有活着的,倒也算不得稀奇。
  “那您,可有自己的猜测?”
  息禾将问题抛给了霍去病。
  霍去病摇头,没有回答,却道他知道她说谎后的事:“我担忧还有心怀叵测者查你身世,便将你关于你身世的事情全部已经抹除。”
  息禾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若是别人再查探,便是只会查探出当年您让说书先生宣扬出去的那套说辞?”
  他点头:“没错。”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当初,霍去病找了说书先生,将她幼时家中极为富裕,本是掌上明珠,因遭了黄河水灾才成了失怙孤儿,被卖身为奴。
  当时息禾只以为是霍去病给她造势,这才让人这般宣传。
  如此看来,他当初便已经对她的话有所怀疑,便立即能做出最正确的决策,为她抹去不必要的麻烦。
  走一步看三步,人精吧!
  息禾顿时更为心虚,她其实一直知道霍去病是这般敏锐之人,也知道她拿出那么多东西他定然是会怀疑。而且就算他不怀疑,刘彻也会怀疑,卫青也会怀疑。
  霍去病心思已经敏锐成这样,那刘彻作为玩弄权术到极致的政客,那定然不是好糊弄的。
  他们没问她,她就假装不知道。
  如今想来,刘彻为何没去过问,都是因为霍去病在帮她周旋。
  而现在,想必她的那些政朝臣,也是早觉得她的蹊跷之处,暗中去查探她的虚实。
  其实她都知道,只是火没烧到眉毛,没去深思,或者不想理。
  息禾心思转得很快,心里想了那么多,只是过了片刻。
  她坦言道:“还是侯爷想得周到,若是没有您在身后助我,我怕是走不到今日。”
  她不想回答,便转移话题。
  想到了初见时的场景,息禾好奇的问:“对了侯爷,我有有一个想问您。”
  他疑惑:“什么问题?”
  息禾问:“当初您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原因让您愿意将我从洗衣房里调到您的院子里干活的?”
  霍去病反问:“你说呢?”
  息禾摸了摸自己的脸,骄傲道:“我以为你看中了我的好样貌。”
  “你对自己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眨了眨眼:“您这话是承认了当时您是见色起意?”
  他坦然承认:“你当时就是一个小女奴,我对你好,自是因为你的脸蛋。”
  闻言,息禾唏嘘。
  她当年只是隐隐有这种想法,毕竟从小到大,亲戚朋友都说她长得好,总归不会是客套话。她与原主长得一模一样,原主当初又能被卫不疑看中,自也是因为长得好。
  还以为霍去病是不一样的。
  息禾哼哼两声:“那以后你遇到好看的女子,你是不是也会见色起意?”
  她吃乱吃飞醋,他却认真回答:“不会。”
  息禾愣住了:“为什么?”
  霍去病道:“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身边是容不下旁人的。”
  她想了想,好像也是。
  她喜欢霍去病,她眼里就只有他一人。就算见到其他英俊能干厉害的男子,她也只是持着欣赏的态度,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更别提有什么情爱的想法了。
  这时,见她无话可说,霍去病又将话题给拉了回来:“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为何能知道这么多?”
  息禾见插科打诨并没有让他忘记原本要问的话,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询问:“侯爷,你就这么想知道?”
  霍去病看着她,没说话。
  她又哀叹一声:“您什么时候也喜欢刨根问底了,我以为,您这辈子都不会问我这件事的。”
  他解释道:“我今日问你,并非是想要探究你的秘密。你知不知道,朝堂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想要揪到你的错处。”
  “侯爷是知道我寻盐地之事?”息禾直接问。
  霍去病只看着她。
  看来不能用盐地转移话题,息禾只好从他身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夜风拂面,黑夜更黑。
  霍去病走到她的身边,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与她一起看着夜空。
  “侯爷,并不是我不告诉你,实是此事难以与你解释。”
  她平时对他都是敬称,如今却直接称呼为“你”,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息禾的心情。
  她是生气了。
  霍去病察觉后,心里有些隐秘的高兴,每当息禾称他为“您”时,他总觉得她太生分,却一直没有机会让她改口。
  如今看她生气,他倒是觉得她更为鲜活些。
  他道:“小禾,你有没有想过,你属文官,还提出了科举制,此等功绩之下,不久的将来,也许你会位列九卿。而我是武官,掌兵权,若无意外,明年大汉会出击匈奴,如果我能获得斩获军功平安回来……那时候,你想过会面临什么吗?”
  息禾道:“想过。”
  她继续道:“天,总是在变化,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更不知道是从晴天变阴天,还是从晴天变雨天?是否会伴有雷雨。又或者变成一时雷雨一时晴。”
  她口中的天,是天子,是刘彻。
  息禾抿抿嘴:“天意最是莫测。”
  帝王之道,讲究制衡。权力之争,不过是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刘彻不会允许一方独大。
  卫霍一体,已经算得上权侵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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