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一面之缘，藤本青花深知自己的冒昧，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诸伏先生, 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她含糊了死亡二字, 用看向墓碑的眼神代替了这一锐利的词汇。
大概是这样一种谈话方式太过稀奇，下意识模糊了诸伏景光关于卧底身份的保密协作，又或者是因为人之已死，许多事便也尘埃落地。
再或者说……是因为活着时无人可说, 在死后便不免任性。
诸伏景光张了张口, 模糊又具象化地开口：“我曾经是一名警察。”
曾经是。
也就是现在不是，藤本青花没有在对方身上看到警徽相关的东西。
那么有很多种可能。
要么是主动背叛, 要么是被动地被剥夺了警察的身份。
如果是主动背叛，诸伏景光的墓碑不会被打理的这样干净，也就是说后者, 被动地被剥夺了警察的身份。
结合诸伏景光在说起警察二字时脸上淡淡的骄傲来看，或许他是被安排到某些黑色的组织成为卧底也说不定。
卧底的死亡不会是体面的死亡。
藤本青花并不擅长维持扑克脸，她的扑克脸更多源于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状态。
藤本青花面露不忍。
作为死者的诸伏景光反倒是开口安慰道：“放心吧，藤本小姐，我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不如说在我看来死亡更像是对生者的惩罚。”
“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对不起我的家人和朋友们，当然了，现在为了我感觉到难过的藤本小姐我也觉得很抱歉。”
“不。”藤本青花摇了摇头：“你是一个好警察。”
藤本青花语气不算剧烈，但眼神却足够真诚。
可诸伏景光第一时间感到的却并不是开心。
与之相反的，他在组织时手上其实沾染了不少鲜血。
……里面不乏无辜人的性命。
在死亡降临的当刻，他的心中除了保护零的决心以外还有着另一种潜藏的情感。
愧疚。
他想通过死亡来偿还些什么，所以才如此决绝。
诸星大当时的欲言又止他何尝未能看穿？或许重来能有更好的选择。
可惜没有如果。
他一瞬间的逃避换来了零一人的承担。
诸伏景光没有接藤本青花关于好警察的话。
他移开视线，同时转移了话题：“藤本小姐，要不要在这里走走看看？”
连他能够出现在这里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那么趁着他还没有消失，说不定在这里他还能够和老朋友再见一面。
可是诸伏景光没有找到心中所想那人的墓碑。
不能够说没有找到，而是他先找到了另外一座墓碑。
墓碑上的名字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松田阵平。
原来松田也……
诸伏景光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墓碑上的时间是三年前，和自己同年死亡。
留意到诸伏景光的停顿，藤本青花的视线跟随对方所向。
“松田阵平。”
藤本青花小声念出这个名字，又转向诸伏景光道：“那是你认识的人吗？”
诸伏景光沉默着点了点头，眼底的悲伤像是墓林中弥散的雾气，经久难以化开。
看来是很重要的人了。
幻境并不能以常理认之。
“诸伏警官，刚才我是碰到了你的墓碑以后你才出现的，所以……”藤本青花没有说完。
她也不确定这位松田阵平会不会像诸伏警官一样出现在这里。
只能够试试了。
松田阵平的墓碑前也同样摆放着相似的贡品。
藤本青花伸出了指尖。
墓碑上有一两分温热。
而后一个懒洋洋的身躯出现在墓碑上方。
他看到诸伏景光时明显有些讶异：“景光？”
“竟然真的出现了吗！”比他更讶异的是藤本青花和诸伏景光。
“喂喂喂，真的出现了是什么意思啊！”松田阵平不满道。
紧跟着他就发现了现状的怪异之处。
阳光透过墓林的雾气洒进来了些许，并未对魂魄产生炙烤的热度。
只是让魂魄的透明程度愈甚。
松田阵平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透过诸伏景光依稀可见的他背后的景色。
完全没法用科学解释，又完全因为自己已经是鬼魂所以没有办法对鬼再产生任何恐惧的感受。
所以最终松田阵平只能这样开口：“所以是我们通过鬼魂的方式重逢了吗？”
诸伏景光迟疑点头，又指向藤本青花：“这位藤本小姐似乎有唤起魂灵的能力，总之现在就是这样。”
松田阵平的记忆还停留在发生在摩天轮上的那场爆炸。
他忽然回神，上前一把抓住了藤本青花的胳膊，动作有些粗鲁，但是手上的力量却是克制后的结果。
“喂，那这样是不是能找到萩原那家伙，那家伙，我非要好好揍他一顿才行！”
诸伏景光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腕：“也许是可以的，但是你先冷静一下，松开藤本小姐。”
诸伏景光的力道让松田阵平很快冷静下来。
他没有想过自己作为一个亡灵还能够抓住藤本青花。
松田阵平的道歉很快，与道歉一起的是他的请求。
这一次可以被称之为请求了：“抱歉，藤本小姐，是我刚才太激动了，可以请你帮我一下吗？”
“虽然没有什么报酬可以给你，但还是请你——”
还有很多搞不清楚的事情，但也许他很快就会消失。
所以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
这位名为松田阵平的人给人的感觉和诸伏警官截然不同。
桀骜，也并没有什么礼貌可言。
如果是平常，她不会帮助这样的人。
可是藤本青花看到了对方身上的警徽。
她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我明白的，拜托你了，藤本小姐。”
可是与藤本青花在幻境（梦境）中难道感受到的正向情感不同。
这条短暂的道路对于她身旁的两位魂灵来说充斥着利刃般的残酷。
伊达航，墓碑上的生平记载对方死于一年前。
死因为车祸，被葬在和他们相同的墓园之中，一旁的是一位女性的墓碑。
名为娜塔莉，是……伊达航的女友。
至此五人组中的四人已经离开。
“原来班长也……”开口的人是松田阵平。
并不需要向松田阵平解释什么。
看到诸伏景光的时候他也只是花费了短暂的时间就推理出了现状。
这是墓林。
松田阵平在活着的时候不清楚诸伏景光的死亡，却在死后知晓了现实。
未免太过残酷的现实。
他有很多话想问，但张开口时又觉得没有任何可以说的内容。
于是只剩下沉默。
当熟悉的人相遇时藤本青花便已经默默退开了些许，她想要将这来之不易的空间让给这些了不起的家伙们。
藤本青花听到了松田阵平口中的班长二字。
她将手触碰到墓碑上，然而这一次她的能力却失去了效用。
伊达航的身影没有出现，藤本青花不死心地再伸手去碰，却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冰凉的墓碑安静地伫立在那里，沉默着不发一语。
唯有一旁存在的另一块墓碑，才使得这处看上去不那么孤寂。
藤本青花没有回头，她还在继续尝试。
不断地伸手，又不断地失败。
指腹摩擦过粗粝的石板，带着些许不同于冰冷墓碑的灼热触感。
现实与幻境的界线进一步模糊，四周的雾气更甚。
诸伏景光轻轻拍了拍藤本青花的肩膀。
“藤本小姐，我想班长他说不定是和娜塔莉约好了一起离开。”
尽管死在三年前的诸伏景光并不知道伊达航死亡的真相，但是墓碑上相错不远的两个死亡时间，以及紧贴的两块墓碑，还是让诸伏景光推理出了一二。
班长和娜塔莉的感情惯常是极好的。
班长的死亡或许会带走娜塔莉的生机。
松田阵平也抓了抓头发，附和道：“是啊，估计班长早和娜塔莉先走了，留下来的都是我们这些有执念的人，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抱歉。”
“不是你的错，藤本小姐。”
“是啊，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有点对不起那家伙。”
松田阵平与诸伏景光一唱一和。
墓碑前的三明治，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都能看到，同时为他们几个人扫墓的应该只有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