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是啊,谁不想参观参观,听说太子妃是从青国来的,还是青国的长公主,也是青国第一美人,也只有这样尊贵的美人才配得上赫连殿下了吧。”
“呸,那女人只不过是个被人玩烂的破鞋,哪里配得上赫连殿下?想我西且弥国泱泱大国,哪个女子比那破鞋差!你,你是谁?咳咳……”
最后说话的人倏忽间被人掐住脖子,毫不费力地举了起来,司妙真一张脸冷若冰霜却不看他,只是看向刚才议论的另外两人,削薄略显无情的唇轻启道:“赫连逸何时成亲?”
或许是司妙真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人本能地服从,那两人也没有震惊司妙真怎么敢这样直呼太子殿下的大名,其中一人更是愣愣回答道:“今夜。”
司妙真愈发感到时间紧迫,光是想到若是赫连逸敢染指季铃兰,她就有种癫狂到想杀人的感觉。
她松开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的人,口吻半点不似玩笑:“管好你的臭嘴,否则保不住你的狗命。”
说完就利落走了,也不管身后人两股战战。若不是在异国他乡初来乍到不想惹上麻烦,司妙真才不会手软留他一命。
西且弥的王宫正值鼎盛之时,是戈壁滩上最耀眼的明珠。当朝阳的第一缕金光越过天山之巅,整座王宫便如同被点燃的烽火,在茫茫黄沙中迸发出令人目眩的光彩。
司妙真武艺高强,翻过宫墙躲过耳目倒也不是难事,真正难得的是怎么在这偌大的王宫之中找到季铃兰。
好在或许是因为大婚之日,宾客众多,这些人群的聚集之地给她指明了方向。
她一双狭长凤眸闪着势在必得的光,之前的账还没跟赫连逸清算,如今又多了一笔恩怨。她闭了闭眼,脑中尽是季铃兰的脸,复又睁开,敏捷如同猎豹,悄无声息朝着婚宴所在而去。
……
西且弥国的王城从未如此热闹过。
赫连逸站在高台上,望着远处渐近的青国送亲队伍,唇角不自觉扬起。他穿着赤金织锦的婚服,腰间悬着一柄镶满绿松石的短刀,刀鞘上的狼首图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碧眸深邃,带着西且弥男儿特有的锐气,此刻却掩不住眼底的喜色。
“太子殿下,青国的车驾已至城门。”侍卫低声禀报。
赫连逸点头,大步走下高台,翻身上马,亲自去迎。
——而与此同时,青国的鸾车内,季铃兰指尖微颤,攥紧了嫁衣的袖口。
她穿着青国最华贵的嫁衣,金线绣成的鸾凤在红绸上展翅欲飞,可她的脸色却比雪还白。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望见远处黄沙漫天,西且弥的城墙如巨兽般矗立,陌生而冷硬。
“公主……”小羽低声唤她。
季铃兰闭了闭眼,指尖抚过腕上的金铃铛——那是青国女子出嫁时的习俗,寓意“步步生欢”。可她的铃铛,却一声不响。
西且弥的婚仪与中原截然不同。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三拜九叩,只有熊熊燃烧的篝火,和环绕四周的武士们低沉的吟唱。赫连逸本欲牵着季铃兰的手走向祭坛,却被避开了,仅仅接触到冰凉的指尖。
“别怕。”赫连逸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笑意,也不在意季铃兰的抗拒,“从今日起,你就是西且弥的太子妃,我会让你比在青国更尊贵。”
季铃兰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着脚下的金砖。
祭坛上,巫师用朱砂在她眉心点下狼图腾的印记,又递给赫连逸一碗烈酒。他一饮而尽,随后将酒碗摔碎在地,瓷片四溅,周围的武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是西且弥的习俗,寓意“碎厄迎祥”。
可季铃兰却觉得,那碎裂的声音,像极了她心里某处崩断的弦。
婚宴持续到深夜。
宫殿外,夜风掠过窗外,星空浩瀚无垠,人群喧嚣嘈杂,篝火未熄,宾客们仍在饮酒高歌,而屋内,红烛摇曳。
龙凤烛爆出灯花,映得季铃兰愈加艳丽,金累丝嵌宝的狄髻后簪十二树花钗,恍若将整个春天的繁花戴在云鬓。
眉如远山含烟黛,以螺子黛细细勾勒出新月弧度;眼波似秋水映星河,眼角用朱砂点出三瓣梅花妆,更添妩媚风流。
季铃兰的手指深深掐进织金锦缎的喜服,西域特有的羊脂玉禁步在裙裾间发出细碎声响。红烛在鎏金烛台上淌下血泪,将西且弥国特制的狼首铜镜映得鬼气森森。
窗棂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谁?”她猛地攥紧袖中暗藏的银簪,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浑身发冷。司妙真脸覆面纱,身着玄色夜行衣,其上还凝着霜色,腰间本该悬挂虎符的位置空空如也,未束的墨发间还沾着城墙上的蒺藜刺。
司妙真缓缓将面纱取下,手中却还握着当初抢来的佩刀,发誓要让赫连逸成为刀下亡魂。
“铃兰,我没有来迟吧?”见到一身婚服的季铃兰,司妙真的笑容掺杂着几分惊艳以及几分酸涩,久久挪不开目光。
季铃兰踉跄着后退,凤冠珠帘扫过案上合卺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波斯地毯上洇出狰狞图腾。“你疯了吗?赫连逸就在外殿,十万铁骑都在王城,你怎敢孤身一人来到此处?为何不继续坐镇军营,那里才是需要你的地方……”
“所以您甘愿成为祭品,葬送自己的余生?”司妙真突然起身逼近,身上残留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突然拿出一张满是皱褶的纸张展开,面带苦涩,“若不是这封信,我现在都蒙在鼓里,怕是得知你消息时都已经木已成舟,再无转圜余地。况且青国需要的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军,而不是用长公主裙带系住边境的懦夫!”
铜漏滴答声里,季铃兰看着那封信,认出这是小羽的笔迹,毕竟小羽能识字还是由她教导出来的。
小羽也是唯一知晓两人之间纠葛的人了,换作旁人又何必做这样多余的举动。
季铃兰没有恼怒小羽的擅作主张,只是视线上移,看着司妙真纤长睫毛上凝着的冰晶正在融化。
“你可知擅离戍所,按律当斩三族?”季铃兰强迫自己盯着镜中晃动的烛影,那里映着司妙真腰间宝石佩刀。
司妙真突然轻笑出声,带着股偏执成魔的意味,“只要铃兰信我,愿意同我去浪迹天涯,我保证赫连逸活不过今夜。”
更漏将尽时,远处传来禁军铁靴踏雪的声响。司妙真忽然抓住季铃兰手腕,冰凉的手指探入广袖深处,目光如炬,“如今只问殿下,要朱墙里枯骨成灰,还是大漠上双骑并辔?”
季铃兰敛眸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腕。
红烛爆出最后一朵灯花时,远处传来宾客们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赫连逸高声说话的声音。季铃兰突然反手握住司妙真的手:“我同你逃了,西且弥国便会向青国发难,而妙真将军从英雄变为罪人,背上千古骂名,值得吗?”
在司妙真骤然紧缩的瞳孔里,季铃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又用双眸描绘司妙真精致的五官,和记忆里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人重叠。
第39章 值得
“值得。”
司妙真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回答了,她继续道:“只要挟持赫连逸为人质,我们就能全身而退,离开这里。”
季铃兰知道,如果是司妙真一个人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随时都能脱身,可带上她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做不到,”季铃兰放开对方的手,低下头去,口吻十分认真,“你不必为了我放弃大好前程,我也不愿意让皇兄失望,我已经认命了,不需要将军自作多情地拯救我。”
“总之,我不会跟你走的,将军还是早点回到该去的地方吧。”
“自作多情……”
司妙真感觉有些耳鸣,眼前之人仿佛都变得陌生起来,就像第一次认识季铃兰一般。但同时她心中也清楚,季铃兰一旦认定什么就很难改变,说什么认命,就代表真的放弃抵抗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喜欢逃避的人,更不会拿命运当由头麻痹自己!”司妙真真的有些急了,她规划了很多计划,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出了差错,季铃兰竟然不愿意跟她走。
司妙真不由得伸手去拉季铃兰的手,却没成想被一把甩开了,她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若有所思。
这时,房门外响起了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脚步沉重,就像喝醉酒的成年男人走来一样。身后还伴随着些嘻嘻哈哈的声音。
季铃兰连忙去推开窗户,回头低声对司妙真催促道:“你快走,别管我了!”
司妙真这才从思绪中回神,咬牙切齿道:“你确定要留下?”
“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
司妙真扒上窗框,门外已经映出了人影,她带着决绝道:“我不会离开西且弥的,我会等到你愿意跟我走的那一天。”
“喂,你……”季铃兰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不见了司妙真的身影,她只能连忙将窗户关好,转身看向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