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之惕哼笑一声,语气里的得意藏都不藏了,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临风,她说这是你自己说的——我问你,你说过这话吗?”
明熹:“……”
用脚来想,都想得到临风会怎么回答。
仙门合起伙来一耍赖,这条证据就到这儿为止了,得换下一条。
明熹已经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对策,结果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句——
“说过啊。”临风欣然答道,“就是我告诉她的。”
殿上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不仅如此,临风还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之轻快,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越发诡异的气氛:
“我和她说,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但仙门并没有对我加以惩处,可见我并没有做错事。”
何之惕的脸色都青了,眼神“唰唰”地飞向临风,让人怀疑她下一刻就要把桌子举起来砸在临风脑袋上。
明熹虽然欣喜她说出了真相,但又觉得那后半句却着实没有必要。
她看着何之惕滔天的怒意,恨不得立即弯腰捂住临风的嘴——但是不可以,她们还在大堂上。
于是她只得借着广袖遮掩,仗着她俩挨得近,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肩:
别火上浇油!
临风眨了眨眼,装作听不懂,仰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
明熹:“……”
她头顶也想冒烟了。
“仙门,”简零在一片寂静中开口,“还是避嫌吧。”
如此一来,何之惕再是愤恨不服,也无话可说,只得暂时按下。
贺天:“巫门衡量了临风所为及其造成的后果,同时思及临风仙门神女的身份,以为最恰当的惩处之法,是让临风利用神女之力,将功赎罪。”
何之惕:“如何将功赎罪!”
贺天:“去凡间行走布施,期五年。”
贺天刚说完,何之惕就骂了出来:“荒谬!”
她身后,一个年轻的仙门门生紧接着辩驳:
“诸位有所不知,我门神女从不下界。神女自己违反门规是一回事,可巫门以惩处为由,要她下界四处行走,岂不是更是荒唐?此举断然不可!另外,虽说习法者寿元远胜凡人,常有五百年之久,但神女地位非常,需得时时坐镇仙境,断不可拿出五年供她去凡间挥霍。”
明熹轻轻冷笑一声:
“利用神女之力,去凡间接济贫者,怎么就成挥霍了?有了神力却不使用,只把它供奉起来,当个添头似的圣物。这么看,似乎诸仙认为,将‘神力’用在凡人身上,是一种暴殄天物?”
仙门门生面色铁青,就要反驳,却被何之惕抬手拦下。
“你何出此言呢?”何之惕看着明熹,嘴角缓缓勾起,“仙门从无这样的门规。其实话说回来,临风不就是在用神力接济凡人吗?只是她没把握好轻重罢了。如此说来,其实临风什么罪都没有,布施金银有什么罪呢?她只是出于一片善心,奈何凡人多贪得无厌,叫她好心办了坏事。”
明熹目瞪口呆,下意识低头去看临风——
上一次她低头,临风就在仰头看她;这一次她又低头,临风还是在仰头看她,明熹几乎要怀疑临风是不是就没把眼神挪开过。
明熹想说:
这话挺耳熟啊,你们仙门都这么厚脸皮吗?
也不知听懂临风听懂没有,但她在对上明熹眼神的一瞬间,就又弯着眼睛,友好地笑了一下。
“没把握好轻重?”剑门的剑修反问道,“一次化出半个城池的金银,这是否也过于‘重’了?事实摆在眼前,还论什么善心不善心?即便是论迹不论心,也该予以惩处,并严加看管!”
仙门门生毫不松口:
“无论如何,绝不可以按巫门提出的方法惩处,我门神女不能下界!”
辩驳一时僵持不下。
仙门说临风无罪,却不能服人;巫门判临风惩处之法,仙门又坚决不从。
“既然如此,不如提个折中之法。”
一片争执不下的嗡嗡声中,一个不算突出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
过了好一阵,等众人意识到这话是谁说的,才一个两个地静了下去。
明熹再一次瞪眼——
因为说话的人,是临风。
临风在此番会审开始后,开口说了她的第二段话。
她说:“巫门掌今岁刑罚,既然提出了惩处的办法,我当然应该遵循。但是仙门门规,也不宜违背。依我之见,巫门之意,在于让我将功赎罪,是也不是?”
贺天瞥了眼简零。
得到简零的肯定后,她点头:“是。”
临风:“那么将功赎罪之地,何不就定在巫门?神女留在巫门,既可以按照巫门的意思,接受惩处;而巫门虽位于俗世,却是绝无异议的五门法界,如此,我留在巫门,便也不算下到凡世。这个折中之法,是否可行?”
明熹额角一跳一跳地疼,对于临风一席话毫无自己是“被惩处者”的自觉,已经不想再提醒任何一句话。
但是……等等。
这家伙刚刚说了什么?
留在巫门???
作者有话说:
临风:为什么不让我火上浇油?你难道不想气她吗?[垂耳兔头]
明熹:我想啊!可我得罪她没关系,你得罪了她,以后被她穿小鞋怎么办?[化了]
某[鸽子]锐评:天生操心的命。
第15章
大殿再一次陷入沉寂。
何之惕虽是个当之无愧的水修,一双眼睛却好似要喷出火来。
然而这两道火只对着临风喷了片刻,就转到了临风身旁的明熹身上。
明熹刚好往西侧一瞥,就发现何之惕一脸愤愤地瞪着她。
搞什么?
关我什么事?
莫名其妙。
明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留在巫门不是临风自己说的吗?
看姓何的那表情——难道临风想留在巫门,还能是因为她不成?
明熹没有在意,专心地听着堂上的议论。
北侧主座上,简零清了清嗓:“那么,诸位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
当然是就这么定了。
仙门纠缠不放,其余三门也不想再继续搅合这破事,只想快点结束、各回各门。
好不容易听到一个两方都提不出异议的法子,当然就赶紧颔首赞同。
巫门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反正惩处临风、警示仙门的目的达到了,门内也不缺临风那一口饭。
至于仙门——
既说不出有何不妥,又无法再抗衡其余四门,只得就此作罢。
一行人互相拜别,陆陆续续走出大殿。
明熹被叫去和贺天、简零聊了两句。
简零叹道:“今日这事纷争不休,说到底,还是因为此事难以界定。你说,那些因金银纠纷而负伤、丧命的人,该向谁问责呢?打人、杀人的,是那些觊觎钱财的贼人,是那些俗世的‘父母官’,并不是这位神女。可她又全然无辜吗?那也未必。咱们定她的罪,是根据她的出发和居心,但心思这种东西,除了自己,又有谁能断言呢?”
明熹默然。
随后简零又特地嘱咐了明熹几句,几人就散了。
明熹在大殿角落,找到了孤零零等在那儿的临风:
“走吧?”
两人并肩殿外,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何之惕。
何之惕面色不善,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在那里,像是打发了随从,专门守在这里拦人。
拦谁,那自不必说。
明熹正打算说自己避一避,结果一转头,却意外发现临风的神色……
很奇特。
她认识临风不算久,但因为某些难以为他人道的经历,自认对临风有个七八分的了解。
临风此人,惯会摆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脸皮之坚固、心态之不催,难以言喻。
谁和她说不爱听的话,她就完全可以让人体验一下对牛弹琴的无力之感,一边嘴上跑了八万四千里远,一边目光却可以穿过对面的人,漫无目的地投向天际。
然而此时,明熹却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点拘束和紧绷,看到了一点……
人味。
这很稀奇啊。
明熹挑了下眉,往旁边让了一步:“我先避一避?”
“不必——没什么旁人听不得的。”何之惕冷声冷语,先是把临风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没哪儿受伤吧?”
临风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何之惕又看了一阵,目光又射向明熹:
“你们就是这么照看我们神女的?!”
明熹猝不及防,目瞪口呆:“啊?”
何之惕指着临风:“短短数日,人便消瘦成了这副模样?还有,这穿的是什么衣物?”
明熹侧身,也依葫芦画瓢,把临风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得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