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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不对吧。
  青溪愣愣地看着燕槐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手里的点心匣子那么沉,沉得她几乎抱不动。
  燕槐序不由分说地一挥手,府里的嬷嬷上前来把青溪抱回台阶上,行礼道:“将军一路顺风。”
  不能走。
  青溪在心里狂喊,但她一步也动弹不了,只能愣愣地看着燕槐序的队伍开始起程,然后越走越远。
  十岁,燕槐序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第50章 赤玉蛊
  青溪冲回房间,把点心匣子一扔,精致的点心从匣子里掉出来,滚在地上沾了灰,茶壶茶杯摔了一地,外面的侍女惊了一下,拍门想进来,却发现门被青溪锁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旁边的话,就会发现青溪双目赤红,压根就不正常。
  其实青溪知道自己不正常。
  从小她就觉得自己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夜深露重,挨打挨骂,或者其它情绪激动的时候,她的愤怒和恨会成千百倍地增长,小时候有一次被舅舅罚跪,晚上她偷偷跑出去杀了一只鸡,这样的症状才好了很多。
  所以青溪一直不让自己有太过激动的情绪,所以邻居说她薄情,她以为只要自己淡淡的,就会一直相安无事下去。
  但是这一刻,青溪知道没这么简单了,她真的很想杀人。
  侍女拍了拍门,喊道:“二殿下,二殿下?二殿下你怎么了?”
  青溪眼睛红得吓人,她摸起地上一块碎瓷片,看着门板上侍女的投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侍女恍若未闻,她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但现在院子里又没别人,只好着急地继续喊:“二殿下你能听到吗?”
  青溪红着眼又往前走了一步,踩上了一块稀烂的玉兔果。
  她以前在平洲就最喜欢吃玉兔果,其实并不是最喜欢,什么点心对她来说都很珍贵,但燕槐序以为她最爱吃这个,每次都给她包一点,跟书一起带回去。
  燕槐序教她读圣贤书,教她认字……带她回家。
  青溪咬了咬牙,把碎瓷片猛地插进了自己的手臂。
  鲜血汩汩而出,顺着她锦白的袍子流了一地,青溪滑坐在地上,终于舒服了一点,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如擂鼓,心口的异样好像比以前更甚,以至于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没过一会儿,青溪满头大汗,为了遏制杀人的渴望,她只能用碎瓷片在自己手臂上来回划,每划一次,疼痛就能让她清醒几分。
  侍女跑到外面去找嬷嬷,嬷嬷带着几个人一块踹开了青溪的房门,却傻眼了。
  青溪坐在地上,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了,左臂鲜血淋漓,几乎看不见完好的皮肤,血淌了一地,沾在糕点上,简直就是凶杀现场。
  嬷嬷嗷了一嗓子,差点就地昏过去,扯过旁边的侍女:“快…快拿着将军府的令牌去宫里请太……不不,不行,去请外头千金阁的大夫,先不能让宫里知道,快去!”
  青溪做了一场噩梦,她在一片荒野上,一直跟着燕槐序的背影,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好像永远都追不上,最后追到精疲力尽,追到喉咙咳血,燕槐序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青溪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帷幔,她在自己房间里。
  府里的嬷嬷侍女围了一屋,她的手臂已经清理完包扎好了,所幸她现在年纪小力气小,没伤到经脉,只不过可能会留疤。
  大夫把青溪的手臂安放好,对嬷嬷道:“姑娘的外伤已经不要紧了,只是心病难医,我瞧着隐隐有积郁之象,家里人平时更要注意一点,少闹矛盾。我开几副清火滋补的方子,只能慢慢调理了。”
  嬷嬷连忙道:“是,是。您辛苦,只是……今日的事,还请大夫您不要外传。”
  大夫进的是将军府,如今将军府里有哪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闭着眼睛都知道,会意地点点头:“嬷嬷放心,我有分寸。”
  送走了大夫,嬷嬷坐在青溪床边,看着那缠起来的手臂,叹道:“殿下,你这是何苦啊,将军又不是不回来了。”
  青溪不语,半晌后说:“再过几天,帝师要为我和长姐授课。”
  嬷嬷道:“您是说,陈丞?”
  青溪微微点头:“我去上课,我好好生活,当一个让老师放心的……公主。”
  。
  陈桐清没想到青溪会来上课,更没想到她居然不光认字,基础的四书五经也读过大半,问起来对答如流,跟宫人们私底下讨论的乡野丫头不太一样。
  白婉意的策论写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陈桐清都在给青溪讲解时事,让白婉意自己看书,等到了晚饭的时候,又把青溪单独留下了。
  陈桐清把婆婆丁泡的水倒了一碗递给青溪,干脆了当地问:“二殿下有夺嫡的念头吗?”
  青溪眉头一皱,装傻道:“什么是夺嫡?”
  陈桐清短促地笑了一下,自己喝了口茶,对青溪道:“当今陛下只有二女,大殿下聪慧透亮,为人端正,是陛下亲手培养的皇位继承人,你要想扳倒她,恐怕难如登天了。”
  青溪坐在陈桐清对面,也短促地笑了一下,干脆道:“您不用试探我,我并无夺嫡之心。”
  陈桐清不置可否道:“人对权势的渴望就连自己也不看清,更何况你还小呢,未来怎么样,谁又说得准。”
  青溪突然抬了抬下巴,朝向墙边那柄拂尘:“您是道士,为什么要进朝廷?”
  青溪反客为主,倒让陈桐清有点意外,她耸了耸肩,说:“我与陛下是年少好友,应邀入仕,只为当初一个承诺。”
  “是啊,”青溪浅笑道:“您只为一个承诺,旁人却觉得您是贪恋京城富贵,不肯让权呢。世人不愿相信世上有不按她意愿行事的人,可惜别人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信仰在我心中,不用别人认同。”
  陈桐清挑了挑眉,终于对这位二殿下有了新的认识,她看了一眼青溪袖口没遮住的一点纱布,说:“殿下,早慧易折。”
  青溪淡淡一笑:“谁敢折我。”
  陈桐清愣了一下,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她指了指青溪,说:“你啊你,到现在也不愿意喊一声老师,果然是燕槐序的学生,跟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完,她起身伸了伸懒腰:“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是私人时间——宫里有一道美味至极醉鸡,殿下要去尝尝吗?”
  青溪怔了一下:“那晚课呢?”
  “什么晚课?”陈桐清冲她眨眨眼:“你没看大殿下都没提吗?自由活动吧,我要去打牌了——不许告状啊。”
  说完,陈桐清居然真的提着自己的拂尘,一溜烟跑了。青溪莫名其妙,嘟囔了一声怪人,把面前那碗婆婆丁水一饮而尽,顺着学堂走了。
  跟着她的侍女是第一次入宫,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公主呢,以前只听人说她温婉大方,知礼聪慧,如今见了才知道,原来世间真有这么完美的女子。”
  青溪笑了一下:“长姐堪为女子表率。”
  客观来说,白婉意是个很合格正统的继承人,她的腰杆永远都笔直,步摇摇晃的幅度每一步都一样,笑容得体稳当……反正在平洲那种地方,青溪从没见过这么优秀的女孩。
  说着,青溪推开给学生们用膳的小食堂,这里说是给学生用,但国子监的学生不在宫内,基本就是给公主用的。
  青溪一只脚刚踏进食堂,就撞上了正在大口吃醉鸡的白婉意。
  青溪愣了一下,一时间在犹豫是该把另一只脚也踏进来,还是把第一只脚收回去。白婉意吓了一跳,飞快地把啃了一半的醉鸡往桌子底下一塞。看她那熟练的动作,应该已经实施过许多次了。
  青溪装作没看见,掉头就走,白婉意赶紧迎上来,挽着青溪的胳膊笑道:“哎呀,这么巧啊,妹妹不是回将军府用膳吗?”
  青溪看了一眼白婉意油光满面的手指头,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笑道:“陈丞推荐食堂里的醉鸡,我才想着来看看的。”
  白婉意笑着嘀咕了一句:“该死的陈丞……呵呵,妹妹要进来尝尝吗?确实有些滋味。”
  青溪心想看得出来,你嘴边油还没擦干净呢。不过她没明着说,只道:“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来,老师昨天离府,我忘了写信问她平安了,不打扰姐姐用膳,我先回去了。”
  “哎——”白婉意看青溪一溜烟跑了,叫了两声无果,懊悔道:“不是叫你们在外边看着吗?”
  侍女挠了挠头:“二殿下走路没声音,又是从侧门来的,奴婢们没看见啊。”
  白婉意叹了口气,伸头看了看:“她这次是真走了吧?”
  侍女也跟着伸头看:“应当是走了。”
  白婉意指挥道:“你俩分开,一人看一个门啊,听见没有?”
  说完,白婉意又伸头看了看,确认青溪真的走了,才提着裙摆又进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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