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她上次搜查京城的时候,便查出了不少隐户,每家多的不是一个两个。
  日积月累下,他们分明就是在屯兵谋反。
  武祈宁被说得哑口无言,她怯怯地低下脑袋,轻声道:
  “朕,朕登基后便没有出过宫。对这些不甚了解。”
  宋时微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出了殿。
  那本奏折像是被她遗忘般,落在武祈宁的手上。
  殿外,那锦衣公子抹着眼泪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没有宋时微的允许,他不敢起。
  宋时微上了轿,似乎才想起他,冰冷的声音从帘帐内传出:“滚出宫去,别碍本官的眼。”
  “是。”他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地对轿辇方向行了一礼,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传本官的令,本官对新送入宫的这些男子不甚满意,即刻送出宫,重新挑选。顺便将那位公子他刁难本官之人一事宣扬出去。”
  “是。”宋凛得令道。
  厚重的石门半掩着,其上雕刻的狰狞兽首在幽暗中影影绰绰,仿佛随时会张牙舞爪地扑来。
  武祈宁覆手而立,眼睑微微下垂,自带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其下数十人身着一袭毫不起眼的黑衣,单膝跪地,周身是遮不住的肃杀冷冽之气。
  “宜州那边情况如何?”武祈宁扫了一眼各州府传来的消息,轻声问道。
  为首的女子奉上新送来的信纸,恭敬道:“玄十自冬日混入灾区,煽动民变后,已经一连抄了数个世家的分支,按照户籍仔细核对勘察,问题不少。怕是京城里多了不少人马。”
  “世家的人反映过来,马上要派兵镇压了。叫玄十再闹大些,最好将那边所有世家皆抄了。”武祈宁微微抬眸,锐利的眼眸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暴虐血腥。
  “几把锄头几把镰刀,便将县府里的人都剁烂了,她们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卑贱之人。”武祈宁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就连她一开始也不知,能闹得那么大。
  “闹得越大,他们就越怕,招安的几率就越大,那些灾民才有活路。”
  “朕到时候说不定能封个小官给玄十当当。”武祈宁心情颇好地调笑道。
  而后,她望向跪在一旁的玄鉴,轻声道:“太傅近几日可还信任你,向你打探朕的消息?”
  玄鉴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
  “太傅待属下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近几日对陛下的关注似乎少了些。”
  武祈宁讽刺地笑了笑,那个奸臣,许是真以为自己将一切都交给了她,逃脱不出她的手掌心了,便对她稍微放松监管了。
  咬人的狗可是不会叫的。
  她废了好大的劲才将玄鉴安插进太傅府,她也确实如她所愿受到了那个奸臣的信任。
  哪知没过几天,她就把玄鉴重新送了回来。
  原先她以为是宋时微发现了她的计策,将人送回来敲打她。
  哪知她是真的很认真地让玄鉴记录她的一言一行。
  罢了,太傅府里还有其他棋子,玄鉴放在她身边,她还稍微自由些。
  乔装打扮了一番,印象中懦弱的小皇帝摇身一变成了风流倜傥的世家小姐,顾盼生姿,潋滟生辉。
  她摇晃着扇子,熟练地从暗道钻了出来。
  身后跟着四位锦衣侍卫,她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朝如今京城有名的醉仙楼走去。
  醉仙楼,开店不过数年,因其独一无二的色香味深得京中之人的喜爱,曾有世家贵族赞叹,其味不输皇家御厨。
  三流九教之人也在此汇聚,是获取信息最容易的地方。武祈宁左顾右看,时不时买几个小玩意,突然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僵。
  宋时微一身常服,慢慢走在街上,往醉仙楼走去。府里养的那个小丫头想要吃芙蓉糕,碰巧她也有些事想要去醉仙楼验证一番。
  她的人在宜州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醉仙楼以个人的名义多次向灾区运输物资,若这些只能说主家仁善的话。
  那宜州那个叛军的首领似乎与醉仙楼有瓜葛之事就可大可小了。
  是有人趁机煽动灾民借机谋取私利吗?还是……
  宋时微垂眸沉思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与她擦肩而过。突然,她蹙了蹙眉,似有感应地回眸,一红衣女子摇着折扇,身后是几个警惕的侍卫,她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晃着。
  虽然武祈宁如今的容貌已然两模两样,就连她自己也认不出来。但那奸臣挺邪门的,保险起见她还是避上一避。
  擦肩而过的武祈宁还未舒一口气,就见一只苍白的手搭在她肩上,鼻间瞬间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这位小娘子,吾观汝面,似曾相识,可否回身一顾?”轻柔的话音刚落。
  眼前这位红衣女子便赫然回眸,唰地一下,手上那柄素白折扇展开,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一手揽住宋时微的腰,凑到她跟前,上扬的丹凤眼说不尽的旖旎情思,她轻佻地朝宋时微的耳朵吹了口气,调笑道:
  “阿姊此番搭话之法实难恭维,应当如此。”
  “放肆。”宋时微惨白的嘴唇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按在腰前的手一握,撕拉一声,长剑抽出了一半,狭长的眼眸警告地盯着她。
  身后是齐刷刷的拔剑声,红衣女子有些委屈地躲在侍卫身后,遮挡的折扇不知何时放了下来。
  是个她从未见过的面容。
  宋时微瞥了武祈宁一眼,立即转头吩咐回府。
  第94章 “速派人问玄鉴,陛下此时可有在宫。”宋凛虽不
  “速派人问玄鉴,陛下此时可有在宫。”
  宋凛虽不大明白宋时微的用意,依旧领命退下。
  微风袭来,她忽而用手附在唇庞,低咳了数声,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其吹走。
  她微扬起手,接住窗外飘来的一海棠花瓣,在几近透明肌肤的衬托下,掌心的花瓣格外艳丽,扑面而来的蓬勃生命力。
  宋时微轻笑一声,将其握紧了。
  一刻钟后,宋凛取下信鸽刚送来的小纸条,递给了宋时微。
  “启禀大人,陛下正于永宁殿内温书,一切如常。”
  宋时微盯着其上飞扬的字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添了一句:“你再去查一查玄鉴的生平。”
  她记得皇宫下有一暗道,四通八达,亦可通向京城,先皇曾经无意间跟她提及过。
  “大人是怀疑……”宋凛闻言抬起了脑袋,眼眸里杀气腾腾。
  宋时微望着窗外盛开的海棠,沉默不语,就在宋凛即将领命告退时,一个平淡的声音从她嘴里传来。
  “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下去吧。”
  若真是那孩子,她应该庆幸,庆幸她们眼中无能的傀儡帝王并非没有自保之力,也并非想象中的那般任人摆布。
  她在她触不可及的地方也办了不少事。
  惊蛰刚过,春寒尚未散尽。两队装备精良的御林军步伐整齐有力,率先为队伍开道,紧随其后的便是引驾仪仗,外套锦甲,腰配长刃而过。
  在御林军副统领林声的指引下,护卫立于各方车驾之前。
  队伍浩浩荡荡地朝荆州境内的明玉宫行去。
  宜州民变的事压不下去了,传回京城一片哗然,纷纷上奏派兵平叛,扬我朝国威。
  如今世家之人在朝堂上为平叛将领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仍想在其中为自己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
  他们知她是寒门出身,哪怕如今已经和他们狼狈为奸,仍担忧她在其中坏事,便用春耕礼将她支开了。
  碰巧她也有些事不适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办,一拍即合,宋时微立即带着武祈宁离京。
  荆州明玉宫,皇家的避暑行宫,同时也是历代帝皇举行春耕礼之处。
  去年冬,大雪数日,灾情严重,自冬转春后,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想必春耕之时的日头也是极好的。
  由天子带头耕地,重臣陪同,以示对农业的重视,同时也祈愿开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宋时微倚靠在软枕上,身上松松垮垮地搭着一件狐裘,明明天气渐暖,她仍穿着极其保暖,手中握着一奏折,垂眸翻看,从远处看,那样子像只懒洋洋病殃殃的白狐。
  “太傅。”摇晃的轿辇缓缓停了进来,宋凛欲言又止还没说出口,就见一个怯生生的脑袋从她后头钻了出来。
  “朕温书遇不解,想要请教太傅。”武祈宁捧着一沓书籍,黝黑的眼眸倒映着宋时微苍白的面容。她眨了眨眼,软软地又唤了一声。
  许是那夜与宋时微达成了协议,知晓自己只要听话便没有生命危险,眼前这位少年对宋时微稍微放下了点防备,与此同时恐惧也消散了些。
  以至于她私自跑到她轿辇前。
  “上来吧。”宋时微挥了挥手,武祈宁闻言弯了弯眼角,麻利地爬上了轿辇。
  这点小波折并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队伍很快便重新行进,慢速驶向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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