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于是他从宫墙后绕出,往竹意堂门口走去。
那两个少年背对着他,没发现宁诩的靠近。
正当宁诩要出言阻止时,那竹意堂的木门被几个太监使劲推了两下,眼看着摇摇晃晃就要倒塌,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年纪很小的宫女怯怯地收回开门的手,一句话也不敢说,退到了边上。
鹅黄少年抱着臂,哼笑一声:“终于敢露面了?早知道要……”
“陛下?”他身边的翠青衣袍少年突然出声道。
宁诩缓步上前,扫了一眼面前神情惊讶的两个人。
他们像是没料到宁诩会出现在皇宫中这个偏僻的角落似的,鹅黄少年咬了咬下唇,像是有点难为情。
但与此同时,这两个看上去还未及弱冠的少年,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宁诩的脸。
先前还没有见过陛下的真容呢!
竟是、竟是如此的……
雪肤乌发,面容比三月桃花还秀丽,简直就像是……
没等他们的脑海里形成完整的词句,宁诩就已经走近到跟前了。
宫人们齐刷刷地行了礼,翠青衣袍的少年也跟着行礼,动作规范漂亮,看得出是认真学过的,脸上的表情也从起初的震惊,恢复了镇定。
反观鹅黄少年就要呆上许多,胡乱行了礼,竟然眼巴巴地盯着宁诩的脸看,忍不住开口唤:“陛下——”
宁诩停下脚步,看看他。
“你谁?”宁诩问。
鹅黄少年愣了一下,才说:“陛下,我父亲是兵部吕尚书,我叫吕疏月。”
翠青衣袍的少年又在旁边说:“陛下,我名夏潋,是夏御史家的。”
宁诩点点头。
很好,一个名字都没记住,不如这样,就叫小黄和小青吧。
他又不是真来演宫斗剧的,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名干什么?
不过两人自报身份,还是让宁诩明白了大致情况,敢情这两人的父亲在朝中品级较高,所以能有底气在段晏的殿门口叫嚣。
“你们待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宁诩又问。
小黄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还是小青回的话:“陛下,我们只是想来见一见被封为侍君的段公子。”
宁诩不太了解:“有什么好见的?不过是一个侍君。”
之前的马公公不是说,侍君是后宫中赐给男子的最低位份么?这也要来围观一下?
那以后要是封了谁为贵君、君后的,殿门口岂不成了人来人往的旅游景点?
小黄小青欲言又止。
还是宋公公上前一步,低声给宁诩解释:“陛下,侍君位份虽不高,但公子们刚入宫不久,除了段侍君,您……您还没给任何一人赐过位份呢。”
宁诩:“???”
什么意思?
——他费尽心机给段晏赐了个侍君名分,妄图狠狠羞辱这人一番,结果到头来,段晏竟成了现在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
这合理吗?
第5章
宁诩的心情很糟糕。
宋公公见他神色郁闷,忙对另外两个呆站在一旁的少年道:“二位公子,陛下今日是来寻段侍君的,您两位若是无甚急事,要不先……”
小黄明显不乐意,但被身边翠青衣袍的少年拉了一把,没能立即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多谢宋公公。”小青拽着人行了一礼,礼貌向宁诩道别:“陛下,我们两个先回去了。”
宁诩嗯了一声,看见那小黄被拉着离开,频频回头望他,和宁诩的目光对视了一瞬,又下意识开口喊:“陛下,我住在华阳堂,您有空一定要来看我!”
宁诩:“……”
“朕能将这些公子们都送回府吗?”他问宋公公。
宋公公眼中神色既惊又疑,低声回答:“陛下,公子们入宫,都是陛下您亲手颁的旨意,如今再将人遣送回去,或许对名声有损……”
“为什么?”宁诩茫然:“朕连他们人都不认识,谈何有损清白?”
宋公公又苦巴巴地说:“陛下,公子们也不一定愿意被送回府上的。”
这话宁诩就更不明白了。
大昭王朝内男女成婚还是传统,断袖之风虽在贵族中流行,却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不让这些公子们当断袖,岂不是件好事?为何会不情愿呢?
他打算之后仔细钻研一下这个课题。
等两个少年带着仆从走远后,宁诩收回目光,突然看见地上还跪着一圈人,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以后宫人们见了朕,简单行半礼便可,不必动辄下跪。”
宋公公有些错愕:“可是陛下,这不合规矩……”
宁诩瞥了他一眼,宋公公犹豫一番,还是不出声了。
院外闹了这么久,竹意堂中还是安安静静的,除了那个守在门边的小宫女,就再也没见到任何人影出现在门口。
见宁诩要进院,宋公公先伸手将那摇摇欲坠的院门推至两边,才说:“陛下,请。”
宁诩抬步进了院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茂密竹林。
竹意堂确如其名,一大片清幽的竹丛环绕着中心小殿,几道弯弯曲曲的白石小路铺入其中,偶有一阵凉风刮过,竹林中就响起簌簌枝叶声,阳光碎影在地面上轻轻跃动,如同避世隐居之处一般。
竟然是这么个好地方,宁诩心想,真是便宜段晏了!
他还以为这种最偏僻的殿落,都是破败不堪的呢。
察觉到身后的宋公公等人想要跟过来,宁诩又道:“你们就在此处等候吧。”
宋公公不明白:“陛下,奴才们是要近身伺候您的。”
“哪有那么多事情要伺候。”宁诩摇摇头,边走边说:“朕很快就回来了。”
宋公公:“……”
不是,陛下,您这是在后宫啊!
若是和段侍君两情相悦,白日里就要留宿,可不得让宫人们伺候热水洗浴、帮忙整理被褥等事情吗?
就、就这么一个人走进去了?
宋公公没来得及阻拦,宁诩转眼间就走了十几米远,他召了那竹意堂的小宫女来带路,很快就绕过大片竹林,看见一处不大的殿落坐落在深处。
目光在“竹意堂”的三字门匾上一掠而过,宁诩没瞧见人,又问:“你们段侍君呢?”
小宫女指了指小殿的一角。
宁诩于是走过去,被殿落建筑遮挡的视野渐渐开阔,下一刻,段晏的身影忽而出现在他眼前。
青年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家常衣袍,正坐在一个几米宽小池塘边的石凳子上,一手执着本书卷,另一手随意地往池塘里撒鱼食。
池中的几尾锦鲤簇拥在他脚边,尾巴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将垂落的袍角打湿。
而段晏只垂着眼看书上字句,竹叶间漏下的细碎金光笼在他身上,身姿如竹,侧颜似画。
看着此景,宁诩停下了脚步,内心涌出一个念头:
为什么朕每天在御书房里辛辛苦苦地上班批折子,这厮竟能躲在清净竹林中悠悠闲闲地喂鱼?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朕要把他池子里的鱼全捞出来下锅炸了!
正当宁诩暗自谋划油炸锦鲤的步骤时,段晏像是终于注意到有人靠近,目光从书卷上收回,转而抬头看向来人。
“你来做什么?”他淡淡开了口。
宁诩奇道:“明知故问,朕来这里,不是找你还能干什么?”
“……”段晏将书合上,把脚边的鱼食都丢进池塘里,才站起身来,神情冷冷的:“我这里不欢迎你。”
“这话说的,”宁诩无语:“就像几天前是朕压在你身上不肯下来一样,你把朕弄得浑身酸痛,自己倒还委屈上了?”
段晏:“……”
不知道是不是宁诩的错觉,他看见面前的青年抿了下唇,似是有点想笑。
不过段晏还是维持住了那副冷淡的表情,语气缓和几分,抬眸问:“有何事要来找我?”
宁诩张口就道:“几天前,朕是被人下了药,殿门又上了锁无法出去,才迫不得已和你……那什么。”
段晏很轻地拧起眉心,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反而问:“你为什么要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
宁诩不解:“又不是朕的错,朕来和你解释一句,有何问题?”
他才不要背一堆冤假错案在身上,嘴是长在自己脸上的,宁诩一个黑锅都不想接。
段晏沉默了片刻。
许久后,他慢慢开口:“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放在心上。”
“?”宁诩更疑惑了:“谁关心你放不放在心上了?”
段晏:“……?”
“那天晚上受伤的是朕!”宁诩咬牙切齿道:“段侍君!朕没有错,全都是你的错,朕找你,是要你来向朕道歉的!”
段晏无言以对。
在宁诩的怒目而视下,段晏无端端的,突然记起前几天夜里的一些零星印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