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去。”
男人毅然决然,“你怕。”
“可你的记忆……”
“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小渊说。
段栩然内心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说:“好吧,你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告诉我,我们再去。”
等过一段时间,他的心理阴影小一些了,随时可以再去。
昨天的事,段栩然自己琢磨琢磨,也觉得奇怪。
虽然尸体的确有点吓人,但他不应该这么害怕尸体的。
他从矿洞里爬出来时,被塌方砸死的尸体多得多,也血腥得多,他该看惯了才对。
为什么偏偏那孩子的尸体就能让他做噩梦?
还有,那个小孩儿不是医院的病人吗?
如果真是病人,就算因为无力医治在医院去世,也应当有家人来好好收敛尸体下葬,怎么会被人像垃圾一样扔在那种地方?
而且,什么病,会让人在死后被掏走大半内脏?
尸体那种空空的、口袋一样的情形,总让段栩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
“喂,还回不回收啊?不收我可关机器了!”垃圾哥不耐烦的喝声打断了段栩然的胡思乱想。
段栩然忙道:“要,要!对不起,麻烦等一下,小渊?”
“真啰嗦,动作这么慢……”垃圾哥骂骂咧咧。
男人一手拎着一堆老旧的机械零件,走上前,乜了垃圾哥一眼。
垃圾哥立即收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装着一副和气的模样让到一边。
一扭头,又小声又大声地和身边伙计蛐蛐:“哎哟你瞧瞧,人家这找了个男朋友是不一样啊,不但有人撑腰,还有人干活!羡不羡慕?改天你也找一个去!”
“我哪有人家那本事啊!光这张脸就不够看!”
段栩然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这几天心烦意乱,也懒得为这些事争辩了。
他看了一眼小渊,确认他没为别人的胡说八道生气,放下心来。
也是,小渊说不定都不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垃圾哥口干舌燥地呱了半天,一回头,俩人面色如常。
“……”
该死的,这些人现在一点羞耻感都没有了?狗男男难道还成真了?!
但更过分的话,他也不敢说。
毕竟朱老三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
回收舱发出结算的声音,垃圾哥悻悻蹭过去看了一眼,恶声恶气地报出价格。
段栩然接过星币仔细数了数,一分不少。
现在对方再不敢克扣他的钱了。
他道了声谢,拉上小渊离开。
垃圾哥一脸被晦气到的表情,还想再蛐蛐两句,忽然看见男人回过头,冲他扯了一下嘴角。
垃圾哥:“……”
他退后两步,抖抖索索抓住同伴的手,“他他他他刚才是不是在对我冷笑?是不是?他想干嘛??”
“小渊?”
段栩然也看到了这个转瞬即逝的笑。
他很震惊,边走边歪头看男人:“你竟然会笑?我还从来没见你笑过。你在笑什么?”
小渊抿了抿唇角。
段栩然:“等等,你怎么会对着垃圾哥笑?”
小渊:“……我没有。”
段栩然:“你都没有对我笑过!”
男人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表情从吃惊转为气愤,顿时手足无措:“不是……我、我……”
看他笨嘴拙舌的样子,段栩然扑哧一声笑了。
“逗你的。”段栩然说。
“以后也多笑。”
男人一眨不眨盯着少年。
那双猫儿眼变成了月牙形状,俏皮可爱。
月牙的尖尖好像在他胸口戳了一下。
又痒又麻。
男人忽然敞开外套,把段栩然整个裹进胸前,抱住。
“……唔!你干嘛?”
少年奋力挣出一个头,毛茸茸地气道:“小渊!”
“你冷。”
“没有啊!”
“冷。”
“……”
第17章
段栩然曲起手指,小心敲了敲门。
一只玩具小车伴随着隐约的怒骂声从窗户凌空而出,径直朝他飞来。
身边的男人长臂一伸,精准地抓住小车,保住了他的颜面。
段栩然有点难为情。
他知道艾拉嫌他是爷爷的拖油瓶,一直不太待见自己。
可也没想过会不待见到这种程度。
男人捏着小车抬手要砸门,他把人拉住,尴尬地挠头:“算了,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
门呼啦一声敞开,撕心裂肺的号啕声骤然变大。
“小段?你们怎么来了?”
艾拉站在门后,头发凌乱气喘吁吁,脸上顶着两道被人挠出的红印子。
段栩然更尴尬了:“我……”
“先进来,”艾拉说完转身就走。
段栩然和小渊对视一眼,只得跟上去。
屋子是一室一厅的,比段栩然的破棚屋大了一倍,但房间里杂乱无章,宛如龙卷风过境,家什器物倒了一地。
前几天跟在艾拉身边的小男孩正坐在一片狼藉中心,一边砸手里的玩具,一边发出尖叫。
“等我一下。”
艾拉习以为常地走上前,一手提起儿子,像抓小鸡仔一样拎进卧室,再砰地把门踢上。
卧室的隔音效果好得出奇,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
段栩然从没见过这样的家庭大战,也不知道该不该劝,和小渊面面相觑站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帮艾拉收拾一下屋子。
十多分钟后,艾拉终于打开门出来。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她一脸倦容,冲段栩然招招手:“别忙活了,过来坐。”
段栩然停下来瞄了一眼卧室门:“孩子还好吗……”
不会被打晕了吧?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了镇定剂,睡了。”
艾拉没多说,反问起段栩然,“找我有事?”
段栩然点点头。
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要向艾拉示警,一五一十把古怪之处对她说了。
“所以呢?”
艾拉沉默片刻,皱着眉头问,“你想让我做什么?放弃治疗的机会?”
段栩然:“我……”
他其实也没有想清楚,把这些告诉艾拉能有什么用,只是下意识觉得危险,想要向她预警。
艾拉手上夹着的烟烧到尽头,她被烫了一下,面不改色扔掉烟头,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你看到了,他脑子出了问题,只靠药物和医疗舱根本解决不了,”她说,“我承认你说的风险确实有可能存在,但如果不进医院,他这一辈子都只能浑浑噩噩活着。”
“我陪不了他一辈子。”
段栩然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艾拉睨他一眼,“不用露出这副丧气的表情,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就算赢面小,起码还能赌一赌。”
段栩然局促地攥着衣角:“对不起,我不知道……”
贸然指出别人唯一的求生路可能是条死路,是一种残忍。
“你说什么对不起?”艾拉笑了,“该谢谢你提醒我。以后这些话别再对第二个人提起,会给你招惹麻烦。”
“不会,我不会告诉别人。”段栩然说。
把他们送到门口时,艾拉扫了小渊一眼,“你倒是比你爷爷会捡。”
段栩然:“?”
红发女人吐出一口烟圈,打着呵欠摆摆手:“不过你也不差。走吧。”
-
到了十二月底,阿尔法的户外几乎时时狂风暴雪,滴水成冰。
棚屋区不在区域温控护盾内,只能依靠各家自己安装的取暖设施过冬。
段栩然家里的取暖器已经用了许多年,供暖效果有限,往常的冬天还要朝床上多塞几个电暖器才行。
今年不用了。
“小渊呢?”段栩然在浴室里问。
小方递上毛巾:“二主人去给小主人暖床了。”
段栩然:“……小方你能不能不要乱学词语了。”
小方:“主人,这是小方升级学习系统的必经之路。”
段栩然:“你先别升。”
洗完澡,段栩然三步并作两步飞跑着跳上床。
掀开被子,被面凉得就像一整天没能挣到一张星币的心。
但里面是暖和的。
少年钻进去,蜷缩着腿,一点一点越过曾经画着“三八线”的位置,往旁边蛄蛹。
早早躺下的男人伸出臂膀,把他揽过去。
他霎时被热烘烘的温度包围住——蹬了两下,连脚边的被子也是捂暖了的。
段栩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人的体温是不一样的。
电暖器会慢慢流失温度,还会不小心烫伤皮肤,人不会。
人一整晚都是暖暖的,恒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