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
吴明远忍气吞声把头转过来,下巴几乎贴到锁骨上, 低声说:“奥里, 对不起, 很抱歉那天晚上伤害了你。虽然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但我也要为我的轻信和愚蠢负责。”
吴明远不是为了讨好段栩然才这样说。
穆宵的话让他意识到, 那天晚上他本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
如果他能相信自己的直觉, 看穿尹知聿对奥里的恶意。
如果他不被尹知聿“撮合”的允诺冲昏头脑。
如果他没有轻信尹知聿,抱着替家族讨好对方的目的和他一起喝酒, 又在药效发作的时候任由一个从没见过的侍应生把他送到房间休息。
他或许没有坚强到足以对抗药物带来的幻觉,但起码有机会避免被人摆布。
段栩然想了想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对吴明远并没有太多情绪。
“不过吴先生你以后交朋友还是谨慎些吧, ”段栩然好心提醒他。
好好的生日宴, 被一个所谓的朋友弄成这样,也是倒霉催的。
吴明远:“……”
他们这样的普通商贾家庭, 结交公爵家的儿子, 还不够谨慎吗?
但他看了一眼奥里身边的“未婚夫”, 只能嗫嚅着应道:“确实如此。”
吴明远道完歉就被带走了。
段栩然还在打量他怅然若失的背影, 被一只手捏着脸颊肉掰过来。
“怎么, 然然同情他?”
穆宵的眼眸里藏着赤裸裸的威胁, 要是段栩然敢点头, 他就要好好“惩罚”一下他。
段栩然摇头,叹气:“不是, 我想说他打游戏是真菜。”
穆宵:“……”
“话又说回来,”段栩然盯着穆宵,“将军叫来一堆军官陪玩, 还遛了他一大圈,是不是故意欺负人啊?”
穆宵坦然道:“嗯,是欺负他,怎么了?”
段栩然:“……”
段栩然:“将军就不怕传出去,别人说你以大欺小以多欺小以好欺次?”
穆宵笑出了声:“然然想夸我就直接夸,不用拉踩别人。”
段栩然炸毛:“我、我这不是在夸你!”
“大、多、好,都是我喜欢的词,谢谢然然。”
“……”
段栩然第一次发现,原来威风凛凛的穆将军还有这种厚脸皮的时候。
穆宵牵着他往外走,“今天没有提前告诉你吴明远会来,生我的气吗?”
段栩然摇头。
如果知道玩游戏的是吴明远,他大概不会这样毫无顾忌追着人打。看到他头盔下那张被自己打得五花八门的脸,不得不说挺解气。
“他自己提出要用这种方式道歉的吗?”段栩然好奇地问。
“不是。”
穆宵说吴明远有一个参军梦,今天这场实战游戏,不过是顺便提前验验货。
段栩然夸穆宵爱岗敬业,但他不知道的是,穆宵对他们一起玩的那场游戏始终耿耿于怀。
此人单纯只是想向段栩然证明,玩游戏,还得找我。
穆宵帮段栩然脱下装备,带他回休息室补充水分和食物。
段栩然吃东西的时候,他一直仔细观察段栩然神色,见他没什么残留的负面情绪,放下心来。
“吴明远道过歉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问我?”穆宵问。
段栩然怔了怔:“什么?”
穆宵:“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段栩然咽下嘴里的小蛋糕,犹豫地擦了擦嘴角,最后说:“算了,又没有证据……”
他知道穆宵说的是尹知聿。
可穆宵相信他说的话,不代表别人也会相信,法律更是要讲证据的。
“而且他爸爸不是公爵吗?告他的话一定很麻烦吧?”段栩然忧心忡忡。
“反正这次没什么事,以后我也不会再跟他见面了。算了吧。”
段栩然这一生最知道如何妥协和服软。
在实验室里,不听话会被关小黑屋,然后接受更多惨无人道的折磨。
在阿尔法,反抗劫掠者只会挨打,挨饿,连仅有的生活都无法保证。
就算是在被卖进实验室之前,他也不是没见过自己做小生意的父母向有权有势的客人低头。
他熟谙底层小人物们悲凉的生存法则:先活下去,自尊和正义没那么重要。
但是,穆宵显然不允许段栩然这样想。
他把段栩然拉过来,将人圈在身前。
“阿铮虽然还算不上一个完美的皇帝,但一直在努力让伽马成为一个风清气正的国家,”穆宵说,“你不相信他能给你一个公道?”
段栩然一愣:“我没有……”
“即便他给不了,你还有我。”
穆宵替他将几缕碎发别到耳后,指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我走到今天的位置,不是为了让你把委屈往肚子里咽的。有我撑腰,你怕什么?”
穆宵的话像魔鬼的蛊惑,幽幽地钻进段栩然心里,让他整个人变得暖洋洋、轻飘飘。
他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说:“你是帝国的将军,这样不会影响……”
“我在然然心目中,这么废物吗?”
段栩然一个激灵:“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将军,这个公道我都会为你讨回来。”
“所以,你要相信我,学会依赖我。”穆宵亲了亲他的额头。
从今往后,他的然然不止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
-
再看到尹知聿,是在两周后的新闻上。
新闻说,尹知聿被以故意伤害罪和侮辱皇室罪起诉,面临为期5年的徒刑,并且被永久剥夺了爵位继承权。尹仁泽公爵曾向皇帝求情,愿以自己的爵位换取儿子缓刑,被皇帝拒绝了。即便如此,尹仁泽也自觉再无颜面效忠皇室,辞去了所有职务性工作,告老还乡。
段栩然不得不承认,看到坏人罪有应得,还是有点高兴的。
有人撑腰的感觉会让人上瘾。
“不过,为什么会有个侮辱皇室罪?他后来不会还骂先生了吧?”段栩然问乔管家。
乔管家笑眯眯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好难猜啊。”
段栩然想了想,觉得大概率只是穆宵找的一个借口,也没什么重要,便又躺回椅子上,接着晒起了太阳。
乔管家给他倒了茶,不经意似地问:“小少爷,你怎么还管少爷叫先生?要是被他听见又该摆脸色了。你们就没有更亲热点儿的称呼吗?”
段栩然:“……”
段栩然想起两人独处时,穆宵老想哄他叫的那些称呼,脸轰地红了。
他欲盖弥彰地用手捂脸,很小声说:“我以前一直叫的先生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哪能比呢?”乔管家笑得神秘。
段栩然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他觉得没什么不一样,毕竟他还没有答应穆宵呢。
春天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段栩然刚眯起眼睛,有佣人急匆匆穿过草坪跑过来,在乔管家耳边说了什么。
乔管家顿时皱起眉头,“他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谁?”段栩然问,“是给我找的家教吗?”
穆宵之前说过会让老师到家里来给他补习,好让他能凭本事考上第一大学。
乔管家迟疑了片刻,转念想到段栩然是如今唯一在家的主人,这事无论如何不该越过他去,便道:“不是,是首相大人。”
段栩然呆了呆:“那个首相?”
乔管家点头,又解释道:“原本官员们之间来往是常事,但少爷与首相并不和睦,大家心知肚明,几乎不会这样贸贸然上门做客。小少爷,你看如何是好?”
首相亲临,若是让将军府的下人拒之门外,未免太过失礼。
但主人家不在,若是让首相进了门,难不成还要让将军赶回来接待他?
段栩然听完乔管家的话,左思右想,道:“先生那边我跟他说。我们就先告诉首相,先生不在,如果他愿意就请他在前厅喝杯茶歇歇,不想喝茶就下次再来。总归是他不提前预约跑来别人家里,没礼貌的是他才对。”
乔管家满脸欣慰:“小少爷英明。”不用教就会了。
乔管家躬身退下,亲自带着人过去回话。
不料图尔维欣然进了前厅,然后告诉乔管家:“我不是来见穆将军的。”
“穆将军带回家的那个孩子,叫段栩然吧?”图尔维说。
“我想见见他。”
乔管家很诧异,图尔维和段栩然不过一面之缘,值得亲自找上门来?
他不认为图尔维是真的对段栩然产生了兴趣,只当是对方的无聊挑衅,不卑不亢地回绝道:“首相大人,那位是我们穆家的小少爷,不参与对外应酬。您如果想见他,还请直接告知少爷。”
图尔维笑了笑,和和气气地说:“什么小少爷?他不是穆将军从实验室里捡回来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