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难不成这两个词都是代指?其实不是指真实的种地钓鱼,只是一种比喻?
看来他以前是个谜语人。
不管了,草都拔了,先种了再说。
应该也就挖个坑埋点土的事。
沈明烛问:“你们知道哪里能找到种子吗?”
小太监大着胆子直起身:“殿下想要什么种子?”
沈明烛想了想,“好种的,容易活的。”
“御膳房有些菜籽,殿下若是不介意,奴去为殿下取些来。”
“宫内的地不是什么肥沃的好地,不论皇兄想种什么,大抵都是很难活的。”
含章宫的大门常年关闭,也就方才押送沈明烛回来开了一条细小缝隙,眼下却被人推开,两侧门大敞。
好像突然之间,阳光更甚了三分,天地间亮的晃眼。
两个从前没有面圣资格的小太监连忙跪倒:“参见陛下。”
天子銮驾浩荡,明黄色的宝盖下,沈永和一身华服,两侧跟了足足十数人。
含章宫许久没有这么有人气过了,而这不过是最普通的天子仪仗。
沈永和随意抬手,周围人会意低头躬身一礼,脚步轻微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掩上宫门。
新来的两个小太监心中打鼓,绞尽脑汁回想学过的规矩,思索要不要随同其他宫人一起退出。
可大门已经关上,他们也没胆子当着沈永和的面起身开门离开,只好继续以额触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天颜。
沈永和缓慢走近,“沈明烛已被贬为庶人,何来‘殿下’之称?”
他语气不算严厉,可两个小太监还是吓得抖了抖,用力叩首:“奴该死,陛下恕罪,求陛下开恩……”
他们磕得极重,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血。
沈明烛皱了皱眉,一手一个拉住他们的后领,虽然右手有伤,也不妨碍他轻轻松松就把两人提了起来。
沈明烛挡在他们前面,慢吞吞道:“陛下对我有气,何必吓他们?”
“呵。”沈永和轻笑,“皇兄说笑了,朕贵为天子,你有什么资格,让朕对你生气?”
他语气平淡,话语中的轻蔑意味却难以掩饰。
然而沈明烛像是没听出来,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沈明烛认真地看着他,疑惑道:“我做了什么,让你为难了吗?”
茫然又无辜。
沈永和觉得可笑。
他们俩斗了十几年,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沈明烛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沈永和也随他演戏:“朕确实有一件为难的事。”
“什么?”
“百越。”
沈永和看向他:“皇兄,你替朕出使百越吧。”
沈明烛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百越这个地方,他眨了眨眼,刹那就明白了沈永和的意思:“陛下想要百越的粮食?”
“不是想要,是必须要。”沈永和讽刺道:“皇兄向来不关心民生疾苦,自然不知道近些年来民生多艰。”
倘若不是大齐的官员们夙兴夜寐,多次亲往现场赈灾,这天下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模样。
沈永和多次微服出巡,也有这个原因在。
天象越是异状频出越容易导致人祸,人都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是顾不上律法正义的,或许皇权能起到几分微末的稳定人心作用。
都说天灾是上苍对昏君无道降下的惩罚,沈永和自问对大齐问心无愧,只是偶尔也会焦虑恐慌。
沈明烛诧异,他面色惭惭:“我不知道。”
原主被关在含章宫五年,没人跟他说这些事。
沈永和不置可否。
他认定沈明烛仗着身手离开过含章宫许多次,多少会有点听闻。如果确实一无所知,只能说明他着实没有爱民之心。
沈永和平静道:“钦天监观天象,猜测六月之后恐怕会有一场危及全国的大旱灾,若是不能得到足够的粮食补给,会有许多百姓饿死——皇兄,不论你愿不愿意,你必须去。”
他袖子里放了一封画像,那是苏千慕的通缉令,是他接受了萧予辞的主意,为这次谈判准备的筹码。
然而他还没拿出来,就听到沈明烛说:“我去。”
他答应得太干脆,让沈永和有些措手不及。
沈永和面色一沉,试探道:“你知道百越是什么地方吗?”
沈明烛想了想:“一个很适合种地的地方,只那一处土地,可以养活大半个齐朝。”
沈永和冷笑,“是,那里还是一个很容易死的地方。”
沈明烛弯了弯眼睛,“人总是会死的,能够死得其所,也是一大快事。”
沈永和又是一声冷笑。
以前可不见你这样看得开,是在演戏吗?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然而他也不知什么原因,最终也没把通缉令拿出来威胁沈明烛不准逃走。
他转身欲走,离开前,背对沈明烛,平淡地说:“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皇兄给燕将军去信一封,就说你是自愿去的,免得他以为是朕让你去送死。”
“陛下。”沈明烛叫住他。
沈永和不曾回头,看不见沈明烛此刻的神色,只听见那人认认真真地说:“我会把百越带回来,在这之前,辛苦你多撑一会。”
沈永和没说话,他微垂眼睑,提步离开。
——朕当然会,朕会让天下人知道,朕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第5章
沈明烛离开长安时很低调。
沈永和不曾明文下旨,不曾带领百官送行,只准备了一匹马,一份盘缠,一个年轻的随行太医。
含章宫悄无声息少了一位曾经的太子,除了那两个新来的小太监,没有人知道。
因地方没有收到文书,沈明烛也就没有人接应,一应所需都得自己安排。
前往百越需要经过江南。
江南温婉水乡,来往行人吴侬软语,是有别于长安的繁华。
沈明烛看得津津有味,目不暇接。
“好心的大人,可以赏点吃的吗?”有个小孩儿走到他们脚边,仰着头看他们,目露祈求。
她衣衫褴褛,脸上却很干净,仿佛也是被人精心照顾的。她知道即便如此,一些大人物还是会嫌他们脏,故而不敢靠的太近。
沈明烛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爹娘呢?”
他眼神一片煦然,手指白皙,却毫不介意地拿下小姑娘发丝间掺杂的一根野草。
“家里揭不开锅,爹娘要把我卖了,可是来买我的人好凶,会打我,我害怕,就跑了。”小姑娘不过七八岁,说话已经很有条理。
她说起这些时脸色没有波动与伤怀,像是已经习惯。
这些上苍赐予曾经要她生不如死的苦难,如今也可以坦然谈起,还不如沈明烛的温声低语给她来的触动。
沈明烛蹙了蹙眉,对小孩儿说话的语气仍然温柔:“你这样的年纪,该去慈孤院。”
小姑娘问:“什么是慈孤院?”
沈明烛抬眼看向随行太医:“这里没有慈孤院吗?”
“不仅这里,长安都没有。”
沈明烛吃惊:“怎么会?”
五年前沈永和就提出过要在大齐国土上兴修慈孤院,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沈永和废了大力气说服先帝拨款,怎么如今他成了皇帝,反而不了了之了?
“哪有钱呢?大少爷。”年轻的太医言语讽刺:“在下纵不了解国事,也知连番天灾下,国库已然空虚。”
沈明烛默了默,委实没想到齐朝危急到了这地步。
而天灾如此频繁,居然没有大面积生乱,沈永和和颜慎他们都了不起。
沈明烛再度看向小姑娘,声音轻柔:“你住哪里?可以带我去吗?”
小姑娘陡然警惕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不是坏人,带我去见见你的哥哥姐姐们,我有事和他们商量,好吗?”他诱哄道:“我给你买糖葫芦?”
小姑娘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小孩子了,一根糖葫芦收买不了我,哥哥说了,这些都是小恩小惠。”
然而下一秒,她就诚实地咽了口唾沫。
沈明烛失笑,“那我给你们每人买一根糖葫芦,这算不算大恩大惠了?”
小孩子有时对善意与恶意的敏感度超乎大人想象,小姑娘能感受到沈明烛眼里的关心与怜悯,她稍微卸下几分心防,“我要去问问哥哥。”
“好,我在这里等你。”沈明烛伸出手:“我们击掌为约。”
小姑娘新奇地与他击掌,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意。“我一定会回来的。”
小姑娘跑远了。
太医皱了皱眉,“大少爷,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大人还在等百越的消息,你是故意拖延时间吗?”
使臣向来是高危职业,太医此行也报了必死之志。
他也许不能活着回到长安,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君主从来不缺愿意为他赴死的臣子,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