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沈明烛手指抚过床单,猜测应该是个客房,毕竟他曾经的住所属实有些……奢华。
纪长蘅拉着他上下检查了一通,连外伤都不肯放过,如果不是沈明烛强烈拒绝,他甚至想把沈明烛的衣服扒了检查一下身上。
接着便是一堆“药效太强”、“药浴”、“眼睛”、“棘手”之类的话,再之后纪长蘅说要去炼丹,叮嘱沈明烛不要乱走动,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沈明烛其实还是不太习惯当瞎子,他正想着要不再偷偷修炼回来一点魂力,起码让自己能够看见。
但一想现在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离邢岫烟有些太近,属实有些没必要。
总不能被发现之后再废一回吧?怪疼的。
……其实也不是不行。
沈明烛在痛一下和当瞎子之间犹豫,忽而听到外面传来几道声音,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明烛!明烛!”
听脚步声似乎有五人,沈明烛猜是不久前刚见过的谢望尘等人。
他翻身下床,应了一声“在”。
刚问清楚沈明烛在的房间,梅松一转头,便见沈明烛摸索着往门外来迎他们。
没了上一次见面时从虚空通道迈出所向披靡的威势,修为尽失的沈明烛在渡劫期的神识下毫无遁形。
他身体虚弱极了,宽大的袖口下手腕伶仃,依稀可见手臂上留下的陈年旧伤。
他就站在门口,像是随意路过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带走。
梅松心脏重重一跳,“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去!”
天知道这一刻他有多慌张,像是一场大雪呼啸着穿过心头的空洞,于是整个胸腔只留下一片滴着血的冰刃。
他差点以为他们会失去沈明烛。
沈明烛倒是乖巧,也不质疑他算不上好的语气,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他走得不算快,其他人依然看得胆战心惊。
谢望尘忍不住快步往前,灵力轻柔地托起眼前消瘦的少年,扶着他到床上躺好,又掖了掖被子。
“纪长蘅呢?他怎么没在你身边?”邢岫烟皱眉,语气已经染上了几分不满与质问。
沈明烛语气温吞:“纪峰主说,他去炼丹了。”
纪长蘅开一次炉,最少也需要三天。
到了他这种境界,一些低等级的丹药无需丹炉可直接引火而炼,反手可成。
纪长蘅会郑重其事寻一专门之地拿出丹炉,就代表这丹药有一些难度。
看来沈明烛的伤是真的棘手。
但这不妨碍邢岫烟温声哄沈明烛:“没事的明烛,等你纪师叔把丹药炼好,你就可以重新修炼了。到时候你既能修魂力,又能修灵力,说不定还会开创修仙界一大先河。”
沈明烛偏过头循声“看”去,神情茫然而困惑。
然而他终究什么都没问,乖巧地点了点头,应了句“好”。
一看就是又在胡思乱想了,可也叫人没脾气。
盛琼英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不会觉得我们是想让你当个打手吧?明烛,你是玄清仙宗新一代弟子之首,是宗主师兄的亲传弟子,是我们几个最骄傲最喜爱的师侄……从前,是我们对不住你。”
修仙者看破红尘富贵,有些话她不方便说。
但盛琼英发自内心觉得,他们的明烛就该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少年,是天边独一无二的皎月。
沈明烛面上不见喜色,仍旧是乖巧点头应“好”。
或许是不信吧。
从他十年前毫无反抗时起,谢望尘就该知道,他这弟子比常人要更坚定,也固执许多。
不过现在不信也没关系,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总有天明烛会知道他们句句真切。
“明烛,”谢望尘踟蹰着说:“十年前,我做了一个梦。”
他将幻境之事娓娓道来,等待着眼前人露出怨怼或是委屈的表情,也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沈明烛应该有恨,这十年所有的孤苦落魄,全都是因为他轻信一场梦,一个幻境。
沈明烛“啊”了一声,歉然道:“对不起……”
还没说完就被闻岳森打断,“你道什么歉,你又没做过,是我们要向你道歉才是。”
沈明烛迟疑道:“说不定我本来会做,现在没做,是因为时间还没到,而你们又早有准备?”
闻岳森恨铁不成钢,实在不知道凶手是怎么给沈明烛洗的脑。
谢望尘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们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明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幻境的存在?你以为那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谁对你说的?”
沈明烛摇头:“没有人,是我自己猜到的。”
是系统告诉他前世存在,他总不能把系统供出去?
“那也是你师尊的错!”盛琼英无理由护短:“定是他漏了马脚,让你看出来了。”
其实算一下时间,最先中计的是江令舟,沈明烛真要从某些蛛丝马迹中窥探到真相,罪魁祸首也该是江令舟。
但谢望尘到底身为长辈,总该多担待一些。
第56章
邢岫烟强烈要求沈明烛在这里住下, 表示她已经安排人去收拾屋子了,保证会比之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望尘不准,他认为沈明烛就该跟他一起回主峰。
两人正吵架呢, 沈明烛小心翼翼开口:“我可以回无岸崖吗?”
这话落下,争执的邢岫烟、谢望尘,观战的盛琼英,劝解的闻岳森,拱火的梅松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直勾勾地看着沈明烛。
沈明烛虽然眼睛看不见, 但像是察觉到了灼热的眼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讪讪笑道:“怎么、怎么了?”
“为什么要回无岸崖?明烛,你不信我们吗?你怕我们会害你吗?”盛琼英心中酸楚。
可落到今日这地步全怪他们自己太蠢, 怨不得沈明烛。
沈明烛一怔, 倒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和方青阳约好了在无岸崖见面,我现在离开, 他会找不到我的。”
“这好办。”邢岫烟道:“我让人把方青阳一起接来, 正好给你作伴。”
谢望尘看向沈明烛白皙修长的、带着细小伤痕的手指, 指尖空空荡荡,“明烛,你的储物戒呢?”
修士间的传信哪里需要这么麻烦,非得见面才能说话不可?只要交换玉符印记,纵然远隔千里,传信也能瞬息而至。
谢望尘知道沈明烛现在没有灵力打不开储物戒也用不了玉符,可暂时用不了与没有是两回事。
沈明烛道:“不小心丢了。”
“那为师改日再给你准备一套新的。”谢望尘说。
究竟是丢了还是扔了还是卖了贴补家用都没关系,既然沈明烛这么说, 那就当作是不慎遗失好了。
邢岫烟做事素来干脆,两句话的功夫,她已经传信让人把方青阳带过来,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沈明烛没了离开的理由,便也听凭安排。
其他人倒是想听听沈明烛的想法,但这人总是应“好”,连神情都看不出是否有不愿。
——他们甚至不知道,沈明烛到底想不想看到他们,又是否也曾心怀怨怼。
但渡劫期毕竟是渡劫期,说一不二目空一切,除了沈明烛,他们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方青阳被带过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暗暗在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见了沈明烛才安心下来。
如此过了三天。
符峰峰顶毕竟不比外门的小山谷自由,方青阳住得拘束极了。
作为玄清仙宗核心五大峰,符峰峰顶的灵力不知比外门浓郁了多少倍。
除了邢岫烟的亲传,符峰其他弟子也只能住在附近的山上,能与渡劫大能同住一座山峰的峰顶,这是何等的荣耀与机缘?
可方青阳只觉得局促,连与沈明烛玩笑都不能尽兴。
再说了,渡劫而已,当谁还不是个渡劫?
他虽然不是,可他最好的朋友明烛是!
沈明烛得到允许后就慢慢将魂力重新修炼回来了,他覆眼的白绸换成了东海价值千金的鲛纱,因上面涂了药,还是每日一换的那种。
他灵脉还没恢复,没有灵力护体的情况下依然需要像凡人一样一日三餐。每天的吃食邢岫烟他们都会给他准备好,沈明烛也分不清具体都是些什么,给他他就吃。
反正方青阳挺担心沈明烛有天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这天纪长蘅起炉收丹,谢望尘等人惦记着沈明烛的身体情况,纷纷前往纪长蘅的炼丹处打探。
趁邢岫烟不在,方青阳鬼鬼祟祟:“明烛,我们逃吧?”
“住在这里让你很难受吗?”沈明烛神情歉然:“抱歉,你是被我连累的。”
方青阳急道:“说什么呢,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我是在担心你,我有点怕宗主他们不怀好心。”
他确实有担心的理由,谢望尘等人的态度未免变化太快,十年来他们对沈明烛不闻不问,怎么好像忽然之间就又将他视为掌中珠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