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半晌,郑孟贤深深下拜,叩首道:“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沈明烛“啊”了一声,眼神茫然。
  怎么莫名其妙就开始宣誓效忠了?
  他眨了眨眼,放弃思考臣子的脑回路,笑道:“看来国公是病愈了?”
  “……是。”郑孟贤面色惭惭。
  沈明烛狐疑道:“皇叔与太傅该不会得的是与太傅一样的病吧?他们也躲在家里自残?”
  郑孟贤顿觉窘迫,“陛下莫要打趣臣了,臣就是一时想岔,以后不会了。”
  “不行,朕不放心。”沈明烛想了想,“国公既然病愈了,那太傅那边,辛苦国公走一趟,朕去看看皇叔。”
  *
  沈应的状态比郑孟贤和许瑞章要好许多,他自认为已经从情绪中好转过来了,毕竟他向来坚强稳重。
  只是不知为何不想去上朝,心头空落落的。
  大概是这半年多累着了吧,他想,他应该休息几天。
  恰巧魏敦山在附近抄家,沈应出门凑热闹。
  他也不打扰魏敦山,就蹲在一旁看,全然不觉得有失体面。
  魏敦山被盯得浑身难受,终于忍不住:“殿下有事吩咐?”
  “没有。”
  “那殿下这是?”
  “看看。”
  魏敦山:“……”
  像是也意识到了不合适,沈应轻咳一声:“对了,陛下这半年亲自领兵作战,是不是很危险?陛下受过伤吗?”
  魏敦山顿时兴致勃□□来,他昂着头:“虽然危险,但陛下的武功独步天下,从来没有受过伤!”
  也不知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在骄傲什么。
  沈应按下心酸,故作好奇:“听闻契胡的作战方式与我们不同,他们会用鞭子当武器吗?”
  “谁会用鞭子当武器?”魏敦山纳闷,“鞭子虽然打人挺疼的,但杀伤力远不如刀剑,一般只用作刑具吧?”
  “这样啊。”沈应面色微微发白,笑容都显得摇摇欲坠了起来:“原来如此,本王受教了。”
  第149章
  沈明烛突然出现:“在聊什么?”
  “见过陛下。”魏敦山与沈应连忙见礼, 心想陛下怎么神出鬼没的。
  沈明烛注意到沈应的表情不对劲,不知道他们方才说了什么,沈应一副强撑出来的若无其事, 神情都勉强。
  沈应没有回答,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魏敦山有问必答,老老实实道:“晋王担忧陛下,问陛下在边境有没有受伤,臣说没有。”
  他没提鞭子的事, 只以为鞭子是沈应无知闹出的笑话,相比起来, 涉及到沈明烛的字眼似乎更值得重视。
  如果他说了,沈明烛就会发现, 两个下属的不对劲好似都与“鞭子”脱不开关系。
  或许进而就能联想到手臂上那一道在天牢逞强时受的鞭伤, 再进而推测出这几人态度如此奇怪的原因。
  可魏敦山没说。
  阴差阳错,或许天命注定要韩如海背锅。
  沈明烛诧异:“所以你们三个今天齐齐缺了早朝,就为这事?担心朕死在边境?”
  “呸呸呸, 陛下,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沈应反驳完才意识到沈明烛说了什么, 他神色讪讪:“三个?他们也都没去吗?”
  真是的,怎么如此没有事业心。
  沈明烛无奈:“朕都已经回来了,你们何苦耿耿于怀?倘若实在心中不安,大不了朕向你们保证,朕下次离宫,一定不会不告而别,朕一定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他心想这半年大概真是苦了他们了,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还心有余悸。
  沈应心脏猛地剧烈一跳, “还有下次?”
  沈明烛“啊”了一声,他眨了眨眼,一本正经:“朕就是举个例子。”
  沈应面露怀疑。
  沈明烛目光飘移:“皇叔,朕有一事要拜托皇叔。”
  沈应手抖了抖。
  他深吸一口气,悲痛道:“陛下,臣真的不能再多兼任旁的官职了!”
  他干不动了,真干不动。
  沈明烛面色如常,满脸无辜:“皇叔误会了,朕只是觉得皇叔这些时日辛苦,想让皇叔放松一下,去西境游玩一番——顺便替朕接个人。”
  沈应:“……”
  真的是顺便吗?
  他叹了口气,“请陛下吩咐。”
  *
  西境的宋时微正翘首以盼。
  沈明烛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没传回来什么消息。
  宋时微知道很大程度上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但理智说服不了感性,他仍然觉得担忧。
  军中按照沈明烛走前定下的策略进行,他们与契胡联合,打了狄戎一个措手不及,又有秦铮接应。
  此战大捷,狄戎不得不龟缩起来,闭城不出。
  在这之后,突骑军也退兵,撤离漠北,退回了西境。
  半月时间匆匆而过,宋时微评估了一下双方实力,猜测京中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
  沈明烛不会输。
  此时此刻,大抵盛京城中已经在庆祝陛下病愈,一经出现就以雷霆手段铲了除奸贼佞臣,以昭皇权凛然不可侵。
  沈明烛就是这么厉害,只要他想,他能做成任何事。
  ——但沈明烛这么还不派人来接他?
  倒不是嫌弃清、淮偏僻,只不过他本可以搅动更大的风云,宋时微自信他的能力不逊色朝堂上任何官员。
  他的满腔抱负,在更浩瀚的天地。
  沈明烛曾说他在渠宿是屈才了,怎么现在这么久了都不传个消息回来?
  宋时微面色凝重——难道沈明烛回到更繁华的城池,看到了花花世界,见识了更多的人才,就被别的谋士勾走了魂?
  “先生,先生?”钟北尧奇怪地看着突然就开始发呆的宋时微,出声唤了唤他。
  很奇怪,最近宋先生经常发呆,然后表情就会变得一言难尽。
  宋时微回过神,“无事,秋收的事情……”
  他顿了顿,突兀问了一句:“我的才华如何?”
  “啊?”钟北尧不知话题怎么演变到了这里,莫非先生想听人夸他了?
  钟北尧嘿嘿一笑:“天下才有一石,公子独占八斗,先生得两斗。”
  一斗没给天下人。
  连宋时微这么自负的人都觉得夸张。
  但听到这种赞许总是开心的,宋时微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钟北尧,是替钟北尧仗义执言。
  如今细细想来,大抵也是公子有意为之。
  ——公子有意让他开口替钟北尧求情,为钟北尧解惑。
  于是他身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军营之中几乎没有过被排挤、被试探,他们善意地接纳了他,免去冲突与磨合。
  然后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成了公子心腹团体中的一员。
  这些事沈明烛只默默做了,倘若不是他自己注意到,沈明烛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说。
  大概是因为他从没打算用这些事情施恩,他只是觉得这样更好,于是就随手做了。
  他待人总是这样体贴,这样面面俱到,温柔到了骨子里。
  宋时微想到这里,忍不住淡淡笑了笑,“那他应该不至于不要我。”
  钟北尧没听清:“先生说什么?”
  “没什么。”
  “不好啦不好啦,将军,宋先生,不好啦。”有士卒大声叫嚷着就撞进了军帐,用词听起来慌张,但语气分明是兴奋的。
  钟北尧斥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看人家青翼军多有形象多有气度?真是让他在秦铮面前抬不起头!
  宋时微问:“发生了何事?”
  士卒道:“门外来了个小厮,自称是渠宿宋家的下人,说是宋家族老喊先生回去。依属下看,来者不善。”
  他眼巴巴地看着宋时微,只等宋时微一声令下,他就冲出去把人打一顿。
  宋时微的身世不是什么秘密,沈明烛将他接过来之前,已派人去渠宿打听过了这个人。
  宋时微年少丧父,便与家族断了联系,他的母亲曾为他的学业求过族老,到底无果。
  宋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在渠宿小城,也算拿得出手,族中也有为家族子弟兴办的族学。
  族学不肯要他,他的母亲只好更加操劳,为他攒下一份束脩。
  幸而宋时微自己争气,很快便传出了才名。
  他名满渠宿之后,宋家也曾派人来请,算是给了一个台阶。
  只不过以那时宋时微的脾性,不将他们拒之门外就已是看在了亡父的面子上了。
  不欢而散,自此再无来往。
  宋时微去盛京闯了一遭,离开时踌躇满志,最终却落魄地扶棂而归,当时宋家没少看他笑话。
  在这之后,宋时微与宋家本就不算好的关系更是落到了冰点。
  这些事情在前,将士们理所当然认为宋家此刻的到来不怀好意。
  虽然不知道宋家是怎么知道宋时微在他们突骑军军营,但是管他呢,说不定就是宋先生太厉害太能干名声传得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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