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兰舒早已适应了这种空虚,整个人甚至有些说不出的麻木。
  他不为所动地走进了浴室。
  屋内一片黑暗,只有浴室闪烁着微微的光芒,同时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水声。
  绰约的人影在浴室中若隐若现,像是古神话中于云雾缭绕中沐浴的神明,美得不可方物。
  然而这场沐浴刚持续到一半,身处其中的人便蓦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骨髓之中,似乎有什么微妙的感觉正在破土而出。
  那不像是标记结束的空虚,反而更像是另一种过于熟悉的,宛如攀附在骨头撕咬的酥痒。
  兰舒骤然间停住了动作,电光石火间,他当即意识到了什么——他今天和龙乾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久到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已经将他腌入味,哪怕是脱了外衣在外面静置良久,他的衣服上还是难以避免的沾染了些许残留。
  而一旦兰舒像刚刚那样毫无防备地扯下抑制贴,周身残留的信息素便会瞬间卷土重来,裹挟着他陷入万劫不复。
  是疏忽,还是故作无意的期待?
  一切都来不及细想了。
  黑暗之中,照片依旧高悬在墙壁之上,像是漠不关己的看客。
  桃花香气扑面而来,在整个空间内弥漫,最终浓郁成了一股香甜到极致的桃子味。
  夜色下,浴室微弱的灯光像是舞台上对不准的打光灯。
  一双手蓦然从门后伸出,颤抖着按在了半透明的门扉上。
  水珠顺着指尖滑落,熟透了的omega咬着牙从浴室走了出来,可尚未走几步,他便撑不住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时间就那么在凝滞过去了半分钟,仅下半身裹着浴巾的omega终于从地板上撑起了湿漉漉的身体。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滴在肩膀上,于黑暗中滑落,在身下聚成了一个盛着月色的小洼,映照着那人狼狈的模样。
  本该为死物的照片高悬于顶,此刻却被什么人借去双眸,像是远古神话中,窥探着神明沐浴的卑劣者一般,悄无声息地旁观着一切。
  兰舒对此一无所知。
  他咬着唇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将自己靠在角落里,颤抖着去拿旁边箱子里的抑制贴,可箱子离他还有一定的距离,不得已侧身去够其中的东西。
  兰舒喘着气探进医药箱中,一把攥住了其中所剩无几的几枚抑制贴,指尖在那一刻白得近乎透明,身体的炙热几乎要烧毁他的最后一丝理智。
  只要把抑制贴贴上去,一切问题都将得到解决。
  可他哪怕是到了这一步,却还是以惊人的意志力意识到——不行……以他现在的状况,抑制贴恐怕不一定能管用。
  而他只有一次机会,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兰舒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瞳孔近乎涣散地放弃了到手的抑制贴,转而摸向了一旁抑制剂。
  指尖攥紧微凉管壁的一瞬间,记忆中的一切突然在此刻涌现。
  只要一针下去,就能解决一切纷扰,再不会有什么欲望能够影响到他了——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
  可……兰舒攥紧手中的抑制剂,心头却在这一刻浮现了什么人的话语。
  ——“从今往后,你要健健康康地活在阳光下,不要熬夜,不要滥用抑制剂,也不要再伤害自己。”
  “你如果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这样的alpha……从这里出去之后,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蠢货。
  心下好似被什么人猛然攥紧了一样,兰舒骤然扔掉了手中的抑制剂,当机立断地摸向了医药箱另一侧的镇定剂。
  然而这一点力气就像是从果肉中榨出的最后一丝果汁,拿起那针镇定剂后,兰舒连抬手将其扎向自己后颈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果断舍弃后颈,喘息着咬开针管,同时分开了自己的双腿。
  如此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兰舒近乎脱力,他瞳孔涣散地靠在角落中,一只手摸索着自己的大腿内侧的肌肉,另一只手则握着镇定剂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针尖刺入肌肉的一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蜷缩,兰舒几乎拼尽了全力才没让自己完全蜷缩。
  修长的双腿在黑暗中细细颤抖,随着镇定剂的推入,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意义,所有的一切都被拉得无限漫长,好似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海底。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当最后一滴镇定剂被彻底推入身体后,几乎将人溺毙的痛苦终于消退了些许。
  浑身上下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的omega,在微乎其微的光亮中喘息着,连睫毛都被水色黏成了一簇,像是被沾湿而无法飞起的鸦羽。
  就这么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垂眸拔去了针管,针尖从体内出来的一瞬间,鲜血终于涌了出来。
  医药箱中有止血的东西,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懒得去拿。
  他就那么靠在角落里,懒懒地用指腹堵住了那个细微的针口。
  微弱的光晕下,血顺着莹白修长的指尖滴在了浴巾上,像是一朵艳丽的桃花。
  镇定剂起到的作用和抑制剂不可同日而语,但在巨大的意志力下,兰舒还是勉强恢复了言语能力。
  “……开灯。”
  他的声音中还带着微妙的干涩,听到指令后,打开的却并非顶灯,而是床头的灯。
  他习惯黑暗习惯到哪怕是给光脑上传指令,也只愿给自己设置这一点点光照。
  ——到底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生在宇宙时代的人,这么惧怕光芒?
  兰舒抓着针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而后趁着那点光照,抬眸看向了床头的照片。
  镇定剂的作用只是镇定,解决不了任何本质上的问题。
  而现在,在再次贴上强效抑制贴之前,他还有一些无法回避的问题要处理。
  可这一次,他的情绪却没有往日那么稳定了。
  兰舒安静地看了照片三秒,随即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像是埋怨又像是怀念:“永远只知道为别人牺牲的蠢货……”
  “你也只能这么看着了。”
  第10章 戳穿
  暧昧在微光氤氲中发酵,微妙的水声在屋内回荡。
  大腿内侧的针孔已经不流血了,却因为主人过于粗暴的动作,被摩擦出了隐约的刺痛。
  那针孔不大,印在雪白的肌肤上却显得有些突兀,像是被古神话中诱惑神女的毒蛇一口咬在了上面一样,透着股诡艳的色彩。
  从针口处再往下,湿透了的浴巾被人夹着绞做一团,一半迤逦在地上,一半挂在那人的右腿上。
  原本湿漉不堪的浴巾此刻倒像是块幕布,往日支撑在操纵台上的修长手指绰约在布料之下微妙的颤抖着。
  兰舒仰着脸,瞳孔有些失焦地看着墙上的照片,那是一个情色到极致,却又悲哀到极致的角度。
  源自omega的本能而下意识产生的依赖,最终却只能寄托在一张死物上。
  可怜到让人绝望。
  黑夜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兰舒蓦然夹紧双腿,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缩,一声难耐的喘息终于咬不住地从唇角泄出。
  被稀释的粉色血珠顺着那人白皙修长的手指滚落,砸在泥泞不堪的浴巾上,洇出了一片桃花似的纹路。
  omgea喘着气无意识地和照片上的人对视着,瞳孔失焦得像是身处在梦中一样。
  他迷茫地看着那张照片,似乎再压不住心头的情意,于是下意识呢喃道:“老公……”
  ——!!
  龙乾骤然间从梦中惊醒。
  瞳孔在黑暗中收成一点,像是一头被困在囚笼之中的年轻雄狮。
  他借着月色瞟到自己被褥上一片不正常的红,可他垂眸看去的第一眼,却蓦然想到了梦中那张泥泞做一团的粉色浴巾。
  过了良久,龙乾才毫无波澜地看向自己手心,那处尚未痊愈的地方,再添了一道深到见骨的伤口。
  那伤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可他却并未在最该醒来的时候醒来。
  似乎是他对于痛感的阈值正在不断提高,又似乎是……他其实根本不愿醒来。
  龙乾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血痕,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着那句话。
  【你也只能这样看着了。】
  世界上最可悲的不是只能做一个卑劣的偷窥者,最可悲的是,连这种施舍似的嗔怪挖苦,都不是说给他听的。
  龙乾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楚地认识到——兰舒不喜欢自己,却深爱着他的亡夫。
  这一刻,alpha的自尊心被那座不可逾越的高山碾作了尘土,龙乾低头捂住了脸,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像是困兽一般克制着那股暴虐的本能。
  ……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
  一切妄念,都该结束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龙乾并未能找到见兰舒的机会。
  开学的体能测试落下帷幕后,新学期的课很快便排上了日程,高低年级之间的差距彻底拉开,一整天几乎没有任何串级打交道的机会。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