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然后,他便猝不及防地在梦中看到了实验室中发生的一切。
  包括那些人的脸。
  那些人中的大部分龙乾其实都不认识,但他却唯独在瞟到了其中一个人后,瞬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那是他父亲名义上的同僚,露西亚的最高军事领袖,瓦列里·莫罗佐夫。
  那个位高权重的毛子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如此周密的行动到底是如何被人发现的。
  毕竟在龙乾之前,没有人能猜到,居然有人能和记忆芯片产生共鸣。
  龙乾同样还在梦中看到,那些人簇拥着兰舒,其中一个圆脸的女人亲密地搂着兰舒,推销商品一般,天花乱坠地说着他的优秀,论证着一个名叫【原初计划】的实验,在他身上巨大的可行性。
  ——那是龙乾在十八岁之前,见到兰舒的最后一眼。
  剩下的那些人龙乾一个也不认识,但他却在无边的仇恨中,用尽全力记下了那些人的容颜。
  最终他成功地逃了出去,并且在逃出去的当年,迎来了他的分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alpha。
  但是,在他的第一个易感期中,龙乾险些用刀把自己的腺体挖出来。
  ——他对自己卑劣的生理冲动感到无比的痛苦与愧疚。
  此刻,那个用尽一切办法将他送出牢笼的人,正在基地中经受着无边的磨难,他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方的牺牲,甚至对那人产生了完全不该有的觊觎,从而完成了这场不合时宜的分化。
  龙乾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认为自己和没有思想的畜生没有任何区别。
  最终是明雪时发现了端倪,哭着让龙宇夺下了他的刀,才没有酿成不可避免的大祸。
  其实分化的原因并没有龙乾想象的那么不堪,也没有他在无边的痛苦中分析得那么复杂。
  十五岁,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如果他们是在正常环境中长大的少年,那他大概率会在校园中,无可救药地喜欢上那个漂亮又冷漠的学长,然后在一个灿烂的盛夏里,迎来他的分化。
  而在真正残酷黑暗的现实中,兰舒是他人生的前十五年里,唯一给予他光明的慰藉,心动几乎是命中注定的事。
  但龙乾却不愿意直面自己“龌龊”而“下流”的心意,于是他注射了整整三年的alpha抑制剂,不敢去面对易感期中那个真正的自己。
  可能压抑本能对于雄性来说确实有物理意义上的奇效,仅仅三年之后,龙乾便靠着极端的冷静,匿名举报了露西亚元帅瓦列里,在整个联盟的政坛引起了一场核爆般的轰动。
  通过对瓦列里的质询,联盟的秘密军队以最快的速度捣毁了原初教会的旧基地,救出来了一大批样品。
  然而,他们自以为周密的计划,却还是很快走漏了消息。
  原初教会以旧基地进行金蝉脱壳,带走了大批的重要样本和他们的记忆芯片,给联盟军队留下的几乎是个废弃的空壳,里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资料。
  从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意识到——联盟之内,除了被处决的瓦列里外,还有其他教会安插在其中的内鬼。
  那简直是一道让人后背发凉的噩耗,可紧跟着,更坏的消息却随之传来了。
  ——他们从基地千辛万苦救出来的那些幸存者,因为没有及时给予他们心理辅导,更没有像样的药物辅助,他们之中很快便出现了大规模的自残行为。
  那些幸存者之所以被教会舍弃,便是因为他们已经在无数场可怖的手术中,被利用到了近乎油尽灯枯的阶段。
  他们不是兰舒,没有那种经历了百场手术后,依旧能燃起求生欲的意志力。
  当他们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基地,来到温暖祥和的疗养院中后,不少人却因为没了习惯的手术,进而在一片虚无中选择了自杀。
  ——他们以为生活的底色就是痛苦,当联盟之人自顾自地剥去他们“痛苦的权力”后,他们的人生便只剩下了荒芜。
  身为被无数人称赞的“英雄”,龙乾不止一次地站在疗养院门口,堪称茫然地看着其中发生的一切。
  ——没有用。
  少年人的一腔热血,最终只是不痛不痒地处决了一个元帅,同时还打草惊蛇,将他梦中都想要拯救出来的人,推向了更加未知的地方。
  黑夜照常降临。
  这三年中,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从始至终就没有任何意义。
  残酷而苍白的事实摆在面前,最终,龙乾擦掉了自己列好的所有计划,并且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天枢发来的邀请函,转头去监狱见到了那几个当年绑架他的星际海盗。
  通过从那些海盗手中拼凑出来的消息,龙乾在死亡边缘游走了无数次,最终,他隐去一切身份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被贩卖到了原初教会的新基地。
  只不过,这一次的他不是作为【样本】,而是作为供基地分化的omega【采精】的【供体】。
  三十个alpha被关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中,供那个omega挑选。
  那一刻,龙乾感觉自己其实已经失败了。
  他这三年来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中迎来失望,他不相信三十分之一的概率能降在他的头上。
  然后,奇迹产生了。
  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多年的人,分化成了omega,从三十个alpha中,选中了他。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当兰舒推开门,居高临下地命令龙乾起来跟他走时,龙乾那股好似被惊喜砸晕般的心情。
  ——兰舒没有死!
  他的哥哥没有死!
  龙乾立刻慌忙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宛如一只迷路多年,终于找到主人的狼犬一样,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兰舒身边。
  一路上,兰舒半个字都没有和他多说,他却恨不得立刻把这么多年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但他深知周围的监控有多么密,最终他硬生生咽下了一切冲动,只是扭头凝望着身旁人的侧脸,忍不住想到——那么多的alpha站在那里,为什么哥哥偏偏就只选了他一个呢?
  他会不会……还记得我呢?
  龙乾就那么惊喜而紧张地被兰舒带到了房间。
  正当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对方说不定以某种方式偷偷保留了一部分记忆时,下一秒,兰舒却当着他的面,神色冷淡地脱掉了衣服:“你接下来一个月的任务只有一个——”
  “让我怀孕。”
  一阵惊雷平地而起,几乎炸穿了alpha的整颗心脏。
  那个他用了整整三年企图救出的,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过的,漂亮到极致的救命恩人。
  那个他十二岁时一眼万年,十五岁后多想一秒都觉得亵渎,甚至让他恨不得为此挖掉自己腺体的白月光。
  那个让他在无数个撑不下去的夜晚,在心头一遍又一遍默念的信仰。
  眼下,就那么当着他的面脱去了衣服,露出了独属于omega的,雪白而柔软的身体。
  那一刹那,龙乾听到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所有的尊敬与不可亵渎尽数消弭,露出了那深不见底的可耻欲丨望。
  妄念,瞬间如春潮般涌起。
  三年来上百针抑制剂盖住的真心,终于在那一刻一览无余。
  他喜欢兰舒。
  从那只白皙的手穿过肮脏的缝隙,将希望递到他面起的那一刻起,他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那个少年。
  而他的心上人,与他重逢的第一面,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拽着领子把他按在床上骑了上去,那人居高临下的眉眼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冷淡得像一个漂亮的空心人偶。
  那副画面所带来的难以言喻的冲击,时至今日龙乾回想起来还是难掩心悸。
  龙乾躺在床上,讲完最后一个字后,忍不住扭头把脸埋在了兰舒的怀中,攥着人的腰,抵着那人的小腹轻声道:“你不知道,哥哥……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好似做梦一样的感觉……你让我去死,我都甘——”
  他话没说完,兰舒攥着他的头发,不轻不重地扇在了他的肩膀上。
  口无遮拦的alpha瞬间便安静下来,他低下头,在兰舒的小腹上印下了一个虔诚而眷恋的吻,像是在感激神明对自己的垂怜一样。
  兰舒理着他的发丝,听着自己心底传来的巨大轰鸣,说不动容肯定是假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抱着他的alpha,为他们坎坷的过往淌下泪来。
  可他已经被龙乾这个心机的小王八蛋欺骗过太多次了,他已经不再会被这巧言令色的小混蛋,轻而易举地用什么话语哄骗过去了。
  于是,兰舒就那么理着怀中人的发丝,过了良久,才轻飘飘地抛出一句:“不错,很动人的故事。”
  龙乾闻言微微一怔,抬眸刚想说什么,却见兰舒从床头拿起了那瓶熟悉的药。
  他怔愣了三秒,立刻不可思议道:“哥哥,我才刚睡醒——”
  “我知道。”兰舒对他温柔地笑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解释,“我问过了,睡眠是对大脑最好的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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