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才一提起,洛长安就知道了。
握着缰绳的手臂顿一顿,身下的马也缓了步子,洛长安望向天边月,目光回转,最回到姜满的身上。
月色落在她的发顶,沿着她的长发流淌,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他顾着看她,便放慢了速度,马匹行进的平稳,他的嗓音也平稳,落在她耳畔。
“其实我来元陵,不只小时候那一次。”
“算来该是一年前,明正司曾接过一桩望城的差事。”
“望城在南,距离元陵不过三十里路,我接下那桩案子,想等一切了结后来元陵见你。那时候我知你的生辰将至,赶在那之前一日审完了人,了结案子,可策马赶到元陵时,却已是入夜时分了。”
“而第二日,就是你的及笄礼。”
“也正是那夜,燕京忽而来了人,说是圣上急诏,命我即刻回京。”
水声潺潺,河畔垂柳轻荡,花叶声簌簌,姜满倚靠着他,听他嗓音柔柔拂过耳畔,好似季夏时节温软的夜风。
她捉住那缕风,说:“所以那时,我们没能见面。”
洛长安点点头,长发垂下,落在她的衣襟。
他伸手想要拨开,发缕却被她拽在手中,于是收回手,轻抚了下她的发,继续说:“我拖延了一会儿时间,寻来元陵的人问过,他们说,元陵的及笄礼,姑娘家清晨时带过簪,还要在发上簪花,所以临行的那天夜里,我到郊野山林里去采了许多花,嘱咐阮朝多留一会儿,等到清晨时,将那顶花冠放在你的门前。”
姜满正把玩他的头发,手指一松,长发沿着指缝滑落下去。
“所以,那顶百花冠,当真是你……”
“是我。”
洛长安点头,嗓音略略染着憾,“只是我忘了问,若是当时想起问询,得知元陵的及笄礼是在清晨一早,或许我会去找你,当面把花冠送给你。”
“天光大亮,离开元陵的时候,我乘马车在城门处见到你,你骑着这匹通体雪白的马,衣衫是朝霞一样的红,你簪了满头的花,衣袖荡啊荡,花瓣落下去,洒了一路,也有一片随风落在我的掌心。”
“我记了许久,至后来,直至如今也不肯忘。”他回忆,又忍不住垂首亲吻她的发顶,“那时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又一眼,失落于没能见到你,同你说上一句话,没能同你说生辰喜乐,你簪花的样子很漂亮。”
“可我又很高兴,这样好,这样漂亮的人,竟是同我有过婚约的。”
“这样想着,我便又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我们总会再见面的,或是一年后,或是两年后,总之不会很远。等再见面的时候,我就要同你说,其实我们许久前就见过的,其实我喜欢了你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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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姜满起身去问祖母安时,洛长安已到了。
他们自燕京带来的礼也到了。
昨夜里在外游荡一圈,姜满回房便有了睡意,倒在床榻上不自觉合起眼,睁眼时天已大亮。
她睡得昏昏沉沉,起身后睡意也未消散,倒是洛长安看起来依旧精神充沛的样子。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同祖母说了会儿话,用过膳,姜念时与苏棠前来,带二人去了趟别苑。
虽只在元陵小住,但婚后同居姜府终究不便,母亲便与苏棠商议着,将姜满与洛长安婚后的居所挪去了姜家的别苑。
元陵的婚典不同在燕京皇城中的繁琐,清晨,姜满才换上喜服,母亲搀扶着祖母推开门扉。
长发散着,祖母捧起来,拿着骨梳从头梳至尾,口中念叨着吉祥话,又将发簪交到母亲手中。
妆镜中映出三人的影子,姜满注视着,许久,眼眶微酸。
她们都还在,至少她爱的人都还在。
一切都会得到圆满的。
她在心中念祷。
发冠沉重,珠帘轻荡,姜满经青黛搀扶着走过长长的廊道,走过一片张灯结彩的红,至堂中,等在那里的,是同样身着喜服的洛长安。
那一身飘摇秾艳的红,叫姜满想起了他们的曾经,又或是数个回忆中,他也是这样等着她,在大殿上,在红烛里,他朝她伸出手,轻轻笑,就像此时这样。
姜满摊开掌心,接过一段红绫。
红绫连结着两个人,二人一同行至堂前,叩拜天地。
姜满的母亲坐在堂上,身侧的座椅空置,留了两盏酒,见二人回转过来,屈膝叩拜,她忙起身想要搀扶。
却又被上前奉酒的苏棠与姜念时按下了。
敬过酒,红绫朝回荡了荡,第三拜后,喧闹声起,簇拥着二人离府。
马车在一片簇拥的热闹中穿过元陵的街巷,直到行至别苑,周身才算清净下来。
提早同家中商议过,除却青黛与阮朝跟随前来,别苑里只留了洒扫的侍从,依着姜满的意思,青黛将酒奉至案上,躬身退下了。
金盏在摇曳红烛下闪烁出光亮,姜满却没力气去拿,脊背一松,脑袋歪着,靠在洛长安的肩侧。
虽然没几件事需她亲力亲为,她却已觉得很累了。
“好累。”姜满轻声叹息着,又道,“还以为燕京的典仪才这样累人。”
发冠抵在后颈,歪了歪,珠帘碰撞出琅琅的声响,洛长安抬手去拆她发上的簪。
一支又一支,他将那些收拢在手里,放在旁侧的小桌,揽住她,捏按她的肩膀:“既累了,我替你更衣,早些歇息?”
青丝铺散下来,金玉坠饰都丢到一旁,直到将身上的负累丢下去,姜满起身,去拿那两盏酒。
酒液是甜的,渗到喉咙里才回出酒独有的辣,金盏掉落在衣袍,叮咚两声落在地上,姜满勾住了还与她缠绕在一起的那只手。
她握住他的掌心,而后是手腕,沿着手臂缓缓抚下去,两个人的距离便也拉近,光影摇荡,洛长安手腕翻转,扣住她的手。
“才嚷着累,当真不要歇息一会儿么?”他抚过她的手背,掌心,指节,垂首,在她的指腹上轻轻吻了吻,同她确认着。
指尖沾染
一点湿润,姜满的手已捻上他的衣襟。
她回望着他,眼底是细碎晃动的烛光,那一点光渐渐近了,唇畔倏然一点温热贴擦而过。
得到她的回答,洛长安抬起手臂,轻易将人勾到怀中。
舌尖,酒液的甜还未消散,氤氲开,直将人的吐息也染上,脸颊沁得发烫。
指腹轻蹭过她柔软的脸颊,向下,才发觉她的脖颈也烫得厉害。
吻落下去,落一寸,便愈发烫一分,直到她推一推他,齿尖从锁骨上抬起,重新吻住她的唇。
帘帐浮动,衣衫不知何时滑落至帐外,狼藉满地。
床榻上的凌乱也不遑多让,烛火的光在帘外闪动,姜满伏在他心口,纤薄的脊骨轻颤,连吐息也颤抖,唤不出半个字来。
洛长安却将她的腰身扶的很稳,掌心在她的背上一下下抚着,将她浸湿的长发拨至一旁。
他抬起她的脸,垂首,亲亲她的鼻尖,笑着说:“小满,你生疏了。”
姜满的手还撑在他身前,收拢指节捏了下他,换来他猝不及防的一声抽气。
她攀住他的肩,挪动,咬住他,一字一顿,自唇齿间挤出他的名。
“洛宁!”
洛长安揉过她的后颈,不叫她继续说下去。
“好了,我错了。”他从善如流地同她讨饶,却又吻着她,动作不停,“饶我一回?”
第67章
红烛一直燃到天明。
直到清晨,姜满翻过身,抬起手臂,才发现身侧空了一块。
她睁着眼,没见到洛长安的身影。
帐子外的人影轻轻晃动,光影一闪,帘帐自外拂开。
洛长安已穿戴齐整,捧来她的衣裳。
夜里折腾许久,后来发生的姜满已记不大清楚,只记得她周身浸在水里,清理过,又打捞出来,床榻上的锦被也换过,叫她躺下便陷进去。
湿发拿布巾一点点擦去水珠,洛长安不要她睡,就抱她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待头发晾干,合上眼时,帐子外已亮起来,将是天明了。
眼下瞧洛长安这样早收整好,大抵是一夜没睡。
倒令姜满想起来,前些时日他随她同去见祖母的前一夜,他也不像有好好睡过的样子。
而这一路上,他们在驿站歇脚时,她夜里偶有难以入睡的时候,总能瞧见洛长安的房里亮有微弱的烛火。
姜满不记得他有在睡时点灯的习惯。
她思索着,抬首,洛长安也正看着她。
姜满这才意识到自己恍了神色,而眼下,她身上还穿着寝衣,身上只有薄薄一层轻纱。
还未来得及接过衣裳,双肩已被一双手覆住,柔软的锦缎披上来,将她整个人装进去。
再垂首,是他低下头,认真为她系好衣带。
姜满看着他沁着柔色的眉眼,忍不住捧起他的脸,轻啄了下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