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远处,阮朝收了剑,上前同二人行礼。
小婵跟着阮朝跑过来,扑到姜满的膝盖上。
有姜满叮嘱过无须行礼,小婵早已习惯,如今已半分不拘于礼数。
她仰着头看姜满:“姐姐有在看我练剑么?我练得好不好?”
姜满满口应她:“好,极好,快披上些衣裳,瞧你出了汗,这几日天冷,冷风一吹,仔细着凉。”
小婵的眼睛亮晶晶的,冲她撒娇:“姐姐再夸夸我么,阮姐姐好严厉,都不同我笑一笑。”
“你阮姐姐成日纵着你买糖吃,牙都要给你吃坏了,还算严厉?”姜满点她的鼻尖,“快去,若染了风寒,岁除就没胃口吃你魏哥哥做的糖糕了。”
来南安后,明正司的事务也轻松下来,魏澄学会了编绳结,动作却还是很慢,倒是偶然一次瞧过城南的婆婆做糕点,回府后几经尝试,如今已能将糖糕做得有模有样。
听她这样说,小婵眨一眨眼,忙回身,牵住阮朝的手,急匆匆要去披衣裳。
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在细雪中走远,洛长安抬手,也点一点姜满的鼻尖:“你顾及她,也该顾及自己些,入冬时就染了一场风寒,若着了凉,岁除时你也吃不得那些点心,反倒又要喝那些苦药。”
“这不是有你,南安好久才有一场雪,再陪我看一会儿嘛。”一粒雪飘落在颊侧,姜满钻进他怀里,又扬起脸,道,“说来秦王送的酒我们还没尝过,几日后是岁除,是个饮酒的好日子,等宴散后,我们一同尝尝?”
“好。”洛长安点头,又垂首,轻吻她的额头,“你说什么都好。”
第69章
岁除,傍晚,王府里摆了场宴。
宴散后天已彻底黑下,魏澄提早做好糖糕,青黛与阮朝几人在厅堂中摆碗筷。
小婵急些,趁几人忙着手上的事,偷偷拿一块糖糕咬在口中。
然而座上个个都是习武之人,她这点小动作哪儿能瞒得过,几人了然于怀,只心照不宣地笑,待再一道菜摆上桌案才佯装惊讶:“这糖糕怎还少了一块,府里除了姑娘的小猫,莫不是还养了只会偷糕点吃的小老鼠?”
送走宴上宾客,走回膳厅的时候,小婵正将糖糕捧在手中咯咯地笑,烛火交映,将厅堂照得一片暖融。
“殿下,姑娘。”
青黛瞧见走入厅堂的两道影,唤了一声,几人看过来,忙上前接过二人的披风与兜帽。
众人围在一张桌案前说笑用膳,浅饮了几盏酒后,一同到园子里的盈风台看焰火。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焰火接连展开,再一簇升空时,身后的魏澄与阮朝已将点燃的烟花棒递给小婵,与她一同在园子里跑开了。
一片笑闹声中,姜满抬起手,握住洛长安覆在她肩侧的手。
分迭落下的余烬宛若碎开的星子,辉光照夜,洛长安看着她的眉眼,悄声侧首,轻吻她的发顶。
再抬首,正对上姜满望来的目光。
姜满拽了下他垂在身前的发,仰起头,还给他一个点在颊侧的吻。
身后传来孩童自以为低声的话语:“阮姐姐快瞧,殿下和姜姐姐……唔……”
姜满回过头,见阮朝正将小孩拎在臂弯里,打算逃离现场。
她笑着叫她停下脚步,走去,自袖中拿出条编着平安扣的红线,系在小婵的腕上。
入夜,疯玩了一晚的小孩终于累得睡着。
燃灯照岁,府内灯火通明,几人聚在一处守岁,不知是谁拿出副叶子牌来,取了酒,便又闹开了。
姜满与洛长安没继续参与这热闹。
二人回到寝院,将秦让送的酒拿出来。
酒落满盏,姜满迟疑一
瞬:“大家一同守岁,我们在这儿饮好酒,是不是不太厚道?”
洛长安笑着:“那待来日,给西川去一封信,叫秦让多送来些。”
姜满尝一口酒,却不给他添,只笑吟吟地:“说来这酒是给我的呢,秦王可是嘱咐我,不准给你喝的。”
“那你悄悄给我尝一口,不告诉他们,只我们两个人知道。”洛长安倾身,倚靠在她身侧,向她讨酒喝。
呼吸浅浅淡淡洒在她的领子里,他的额发轻蹭在她脖颈,颈侧微痒,姜满喝尽盏中酒,偏过头,佯装不应。
下一瞬,下颌被指腹抵住,杯盏倒在案桌上,酒香在缠绕的呼吸间渡了个往来。
再分开,洛长安抬指擦拭她沾染了酒液的唇瓣,放到自己的唇畔,浅尝了尝。
“的确是好酒。”他说,像在方才的吻里没尝够似的。
姜满朝他皱了皱鼻尖,连酒带着酒盏都挪到一旁去。
夜还很长,架不住洛长安一次次轻哄讨饶,半壶酒还是落到了他的盏中。
西川的酒更烈些,酒意来得快散得也快,一壶酒落入腹中,二人将火炉挪去院子里,一同依偎在院子里看月亮。
夜风吹动悬在檐角的灯盏,撞出几声细碎的闷响。
见身侧人望着月亮发了好一会儿呆,洛长安首收紧斗篷,将人往怀里再拥了些,问:“在想什么?”
姜满松下力气,靠在他怀里:“在想,在燕京时,新岁总是有雪,积雪一时半会儿也化不开,那时的岁除总要到宫里赴宴,我们一同踩着雪回府,也是这样的时辰,我们也在庭院里看月亮。”
洛长安勾着她的长发,发缕在指端绕成结:“或许是同一个月亮。”
姜满偏过头看他一眼:“我还在想,当初在太康,我想用装醉套出你的话来,如今看来,你那时分明已猜到我的用意了。”
洛长安轻咳,别开目光。
姜满擒住他的下颌,不准他转过头。
她捏他的脸颊,微眯着眼睫品评他:“好会装模作样啊,洛宁。”
洛长安心虚地回望她,最终轻声叹气。
他在她的钳制下开口:“我承认,其实那时候,我是有些迟疑的。”
颊侧的力道松下来。
洛长安继续道:“即便此生已将你牵扯进当年的事里,很难剥离开来,可那时的我还是在犹豫……我总是贪心不足,想要你的人,想要你的爱,可几经险境,我想的,只是你好好活着。”
他知道,她不是甘心留在笼中的雀鸟,也不是要人捧在掌心里养护的花……她是姜满。
她该好好活着,该用长久的生命,用这双眼来见浩浩天地巍巍河山,而不是见诸多俗世里的不堪,见陈年旧事里的诡谲心术与那些陈朽腐烂。
姜满的手滑落到他的心口,轻声笑了。
“好好活着啊……”她重复他的话,将他的心跳攥在掌心里,又问,“那如今呢?”
洛长安覆上她的手:“如今是你成全我,我想要的,连贪念的,也全都得到了。”
清晨,天才亮起,姜满便在爆竹声中睁了眼。
年节总是如此,她索性也不再睡,与洛长安一同起身,到膳厅与众人共饮屠苏酒。
用过早膳,本打算再回房歇息,却忽有侍从前来通报。
“禀殿下,任大人来了,正侯在书房。”
姜满正将斗篷递过去,闻声顿住动作。
任大人,是燕京派来,名为辅佐,实为监视洛长安举动的其中一位。
“娘娘。”
侍从望见姜满,停在门前,又朝她行礼。
他观察着二人的神色,转向洛长安,迟疑着道:“殿下,任大人前来,说是……有南越送来的……信,还有新岁礼……要您亲自去瞧瞧。”
洛长安面色不变,点点头:“我这就去瞧瞧。”
他说着,顺手接过斗篷,在下悄悄捏了捏姜满的手。
姜满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没有言语,松开斗篷,任他独身随侍从离开。
王府的书房里,任大人朝踱步而来的洛长安躬身行礼:“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洛长安抬抬手,示意他免礼。
南越来的礼就摆在眼前。
一套红釉茶具,一柄嵌着珠宝的匕首,一只印着花的团茶。
还有一封信。
任大人道:“禀殿下,礼是今晨送来的,臣恰巧在城门见到运送这些的侍卫,擅作主张免了守卫的盘查,送来给殿下。”
身在南安,一年以来都没能拿到洛长安的把柄,如今南越来信,他自然不会放过眼下这个机会。
他故意截住查验,自是有百种借口,洛长安没理会他,拆开信封上的封蜡,展开信件。
还未来得及细瞧,房门打开,姜满缓缓走进来。
没想到她会来,任大人一愣,朝她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姜满瞥他一眼,叫他住了口。
她走到洛长安身侧,掐住信纸。
“新岁礼,陆长平?”她垂首扫一眼,笑道,“我也识得长平帝姬,怎不见她送我些新岁礼?”
洛长安没有松开信件,低声道:“莫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