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宋白玦与崔臻桐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榕树下的狗洞旁。
崔臻桐拿着书本,在树荫里背书,宋白玦便在这时从洞口探出头来,在看见崔臻桐时害怕的缩了半米,又被肚中饥饿拖拽回来,像只小兔子一样钻过狗洞,来到崔臻桐眼前悄悄拔墙根旁的野菜。
待崔臻桐觉得这只兔子着实可爱,靠近他询问姓名时,宋白玦慌里慌张将手里的野菜攥紧就往回跑。
却被崔臻桐抓住后脚轻轻拽了回来。
宋白玦捂着脸,不敢瞧他“不要打我,东西我都可以还给你的。”
崔臻桐看着宋白玦手里的野菜,苦涩难吃,长了满院子也只被当野草,很少人会拔来吃,宋白玦却视若珍宝,即便此时还是悄悄往衣服了藏了些。
崔臻桐瞧他可怜,拿出帕子擦掉宋白玦在厨房帮厨沾染的满脸黑灰,又叫下人拿了点心喂给宋白玦。
这便是崔臻桐第一次做好事,也是他善心的开始,更是他与此生挚爱的第一次见面。
宋白玦全想了起来,可那明明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喜悦,如今在他灵识里的画面却失了色彩。
他回答宋满盈的语气冷淡“这榕树长的高大,主人费心了。只是这后面的狗洞还是早些补上的好,要是洞多了,墙难免容易倒塌。”
宋满盈听闻白玦的回答,哈哈一笑“真该让臻桐哥哥来听听,他纵使失忆也要费尽心思护着的树,留着的洞,在他所爱眼里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亏他还费尽心思把自己的卧房也挪在了这边。”
白玦依旧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情绪并无起伏,更没宋满盈想看到的表情。
宋满盈便觉得无趣,遂领着宋白玦进了崔臻桐的卧房。
一推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一股更浓重的药味,浓重的似乎都有了实体,在开门的瞬间如巨大的锤子一般砸在进门的人脸上。
屋外有人进来,屋里的人却一动不动。
崔臻桐坐在一架木轮椅上,下半身盖着一块暗色薄毯,背着光静静坐在角落,似是没有感觉到门外来了人。
宋满盈回身对屋外早已等候多时的侍从挥挥手。
三位侍从便熟练的分别端来一个紧闭的木盒,一碗浓黑的汤药和一袋长针。
等将三种东西都放下,侍从便掩上房门出去。
白玦没忘此行的目的,他并不在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只想拿了丹药就走。
所以在宋满盈有所行动前,先至崔臻桐身后问道“崔兄可还留着会须君在仙魔大战时给你的丹药,我想借此丹一用来除掉魔尊,还天下一个安康未来。”
崔臻桐依旧背对着宋白玦纹丝不动。
宋满盈不怀好意的笑道“哥哥,他如今可回答不了你。”
笑罢,宋满盈将崔臻桐的轮椅转至面朝宋白玦,而后掀开崔臻桐下半身薄毯。
崔臻桐面色苍白,双眼罩着块黑布,掀开薄毯露出的双脚竟然放在一盆满是毒虫的大木盆里,一双腿连着脚被咬的尽是伤口,已经青紫发黑。
宋满盈又掀开崔臻桐眼前的黑布,只见崔臻桐两块眼仁无一点白色,竟是纯黑的两颗眼珠。
“本是唬他开心,说有个药人能救活你,他便匆匆忙忙跑去踏云门寻人,带着满身伤和一小瓶药血回来。”
“我将药血尽数倒了,却对他说这点分量远远还不够。”
“舍不得伤别人的大善人,便自告奋勇拿自己做药人也要复活你。”
“如今他腿也废了,眼也瞎了,耳朵也聋了,竟还傻乎乎觉得能把你救活。”
“可他越喜欢你,我便越狠他,越要折磨他。”
宋白玦对崔臻桐本人的爱意已消失,可对普通人的怜悯还在,纵使是不相干的人,见到此等惨状也不能无动于衷。
“你如此折磨他,实在是损你阳寿。”
“怎么,心疼了?”宋满盈终于在宋白玦脸上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表情。
他越发过分“这全是他自愿的,不信你听着。”
宋满盈取过那锁好的盒子,小心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盒新毒虫。宋满盈将虫子尽数倒进木盆里,又踢了踢地上的木盆,盆中虫子便活跃起来,咬的更凶。
崔臻桐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受疼后,强行忍痛的表情。
这疼痛也是在告知崔臻桐,宋满盈来了。
宋满盈又抽出三根长针,分别扎进崔臻桐耳后,眼侧和下巴上。
崔臻桐才能微微模糊看见些东西,发出些细微的声音,听到些声音,但也仅限于在紧贴他耳边的距离内。
宋满盈将含了多一倍断肠草和其他各色毒药的药碗递给他“我听闻哥哥尸首正在迅速腐烂,我们得加快速度炼制药人了。所以这碗药里,我多放了一倍断肠草,你可能会比平常更痛苦。臻桐哥哥,你能忍受吗?”
崔臻桐没有说什么,端起药碗尽数喝了。
能尽快练成药人,就能尽快救活宋白玦,为此他愿意遭受更多的折磨。
很快进入崔臻桐体内的毒药发作,黑血从崔臻桐五官源源不断流出来,滴进虫盆里又惹得虫子更加活跃起来。
崔臻桐只能捂着被毒药侵蚀折磨的肚腹,咬牙忍痛,靠着毅力控制自己的腿不伸出虫盆外。
可这还没完,宋满盈亮出一排长针,就开始挨个往崔臻桐身上扎,根根没进崔臻桐的皮肉里。
“每日三百根能疏通经脉,增强药人药血的药性,臻桐哥哥可一根都不能少哦。”
崔臻桐又忍着穴位疼痛,点了点头。
只是一句随口编造的谎言,竟能让崔臻桐日复一日乖乖忍受此等惨无人道的折磨。
宋满盈随手递给宋白玦一把长针“哥哥要一起玩吗?”
宋白玦没接,他只当崔臻桐是普通人,他的善良告诉自己现在应该救人。
他走至崔臻桐身前劝他“宋白玦活的好好的,已不需要你救他。宋满盈在骗你,快点醒过来。”
可崔臻桐依旧咬牙忍着痛,绝不将脚挪出虫盆一点,也绝不躲闪宋满盈手中长针。
“哥哥,没有用的。”宋满盈又狠狠刺下一根“你知道为什么自我生病后,他会忘了你吗?”
“因为我们的父亲从那云游的江湖郎中手中买了一种子母蛊毒,而后将子蛊种进了臻桐哥哥的体内,而母蛊进入了我的体内。”
“从此,凡是他记忆里的所爱便皆是我的脸,而你便被我从他的记忆里替代。”
“子母蛊毒性最大时,我甚至能操控他厌恶你,将你丢弃在花灯节上。”
真相的揭露迟来了几百年,偏偏是在宋白玦早已心死后,如今宋白玦知道缘由,虽感到惋惜,却不是为自己,只是像在听别人得故事一样。
宋满盈手上使力,连扎数根“可纵使这样,随着时间,他还是又一次爱上了你。还要解除与我的婚约,与你重归于好。”
“可他是做梦,我借着练药人,实际是在不断喂养他体内蛊虫,如今那虫子的威力,已能叫他只能听见我的声音,看见我的影子。”
“哥哥,你最珍视的东西,被我抢走牢牢攥在了手心里。”
宋白玦正要说,崔臻桐早已不是他最珍视的人。
可话还未出口,变故已生,崔臻桐忽然召出配剑仁心,捅穿了宋满盈的腹部。
宋满盈嘴角溢出血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崔臻桐“怎么会?”
宋满盈颤抖着手掏出腰侧蛊笛来,便要操纵崔臻桐。
崔臻桐却伸手毫不犹豫的插进自己心口,将那只盘踞在他体内百年的蛊虫抓了出来,甩在地上。
蛊虫落地被崔臻桐用脚黏成肉泥,宋满盈手中蛊笛也脱手落地碎成了骨渣。
宋满盈瘫倒在地,不顾身体伤势和蛊虫撕咬强行动用灵力的崔臻桐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伸手欲抓住宋白玦的手腕以避免自己摔倒。
却抓了个空。
宋满盈见此,又颠颠的笑“哈哈,我终究还是让你们之间生了嫌隙,再回不到从前。”
若是让他知道宋白玦失了心,对崔臻桐再无一丝一毫感情,他大概会笑死过去。
宋白玦走至宋满盈身前“我许多年前就与你一再道歉,任打任骂,可为何始终如此恨我。”
宋满盈用阴毒的眼神看他“因为你毁掉的不仅是我健康的身体,更是我这个弟弟对你完全的信任。是你先辜负我的。”
“那我现在再道一次歉,让你把我推去冰湖里如何?”宋白玦这次要彻底解决这些陈年恩怨“随便你现在怎么报复我,报复完,我便要拿了仙丹离开。”
解开恩怨,寻得仙丹,灭杀魔尊,而后与尘世再无瓜葛。
宋满盈却摇头“我不,我就要一直缠着你,抢你的东西,让你恶心,让你难受,让你永远欠着我。”
宋白玦还要劝,崔臻桐已持剑上前。
宋满盈在崔臻桐脸上不再见昔日温柔的大哥哥,体贴的未婚夫,唯有一个恨不能手刃他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