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钟夏的母亲先是看见一抹刺目的光芒,她下意识闭上眼,却在感受到那双熟悉的手时猛地睁开,入目,是一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
  半透明的身躯半跪在她面前,他伸出手,明明什么也摸不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却仍然执着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呼唤——
  ‘妈妈,我回来了。’
  一滴、两滴、三滴……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女人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季山“唰”的一声站起来,眼里难掩激动。
  卫桥却注意到卢卡斯逐渐苍白的脸,低声询问:“要帮忙吗?”
  他能感觉出钟夏的灵魂远远不到能支撑他出现的程度,否则也不会一直沉睡,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
  卢卡斯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交付徽章的那一刻,他心底忽然多了个声音,告诉他只需要付出魔力,就能够让钟夏再次出现。
  那声音十分古怪,但卢卡斯来不及想太多,几乎下意识就按照声音说的那样,通过与钟夏的连接渡去大量的魔力。
  这些魔力传输过去损耗高的吓人,差不多十分魔力只能传去一分,所以想要支撑钟夏出现,耗费的魔力十分恐怖,如果卢卡斯不是大魔法师,恐怕早就被吸空了。
  但看着钟夏和父母团聚,卢卡斯觉得这些魔力用的很值。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原一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看到钟夏父母的那一刻,原一就再次联系了盲。
  他言简意赅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想个办法让他们见面。】
  不然他怕晚上愧疚的睡不着觉。
  【一切如您所愿】
  盲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轻松,他悠悠进了命运之河,找到了属于钟夏和他父母的命运之河。
  而某个被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初始神就这么倒霉的跟着进来了。
  死神望着四周,感觉到了深深的无语:“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明明祂是初始神里公认最老实,也是实力不咋样的那个。
  可不知道为什么,盲偏偏就盯上了祂,不但强硬的霸占了祂位于死亡海的居所,甚至走哪里都要带着祂。
  盲笑而不语。
  或许其他初始神会被死神的假象蒙蔽,但他不会。
  西幻侧初始神的神名,往往就是祂们权能的体现。
  如果死神的权能真的只限于初始神之下的生灵,无法对同级别的初始神使用,那祂不可能成为初始神。
  这些天他都快将西幻侧翻了个底朝天,不止是他,其他焦心信徒的初始神也在挖地三尺的寻找太阳神的踪迹,可偏偏太阳神就这么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要知道消失的可不止是太阳神,还有西幻侧的太阳。
  那么大个太阳,究竟要藏在哪里,才能不透露半分光芒呢?
  盲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不着急,因为他有种预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定会走向一个令他愉悦的未来。
  现在,就让他再试探试探。
  “虽然我是厄命之神。”盲引领着薄弱的河流缠绕上那两条命运之河,在它们每次都因为斥力分开时强行粘合,硬生生让它们汇聚出一个个小小的湖泊。
  “但偶尔做些好事也会让人心情愉快呢。”
  盲望着那些湖泊,虽然嘴上说着心情愉快,但谁都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出几分无聊和困倦,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吾主】的命令,他这辈子都不会去做这种好事的。
  被迫绑定的这么些天,死神已经深深的认识到【吾主】对厄命之神的影响。
  不涉及到【吾主】时,厄命之神只是个普通的变态,乐忠于看生灵在困苦中挣扎,自以为找到了出路,却在转角后发现那光芒并非希望,而是悬崖的寒光,在绝望中跳崖自尽。
  可一旦涉及到【吾主】,厄命之神就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变态。
  他会因为某朵开得艳丽的花逗留,小心翼翼地摘下它,用最精纯的能力保护着这朵再普通不过的鲜花,然后满怀期望地献给【吾主】。
  一秒、两秒、三秒……
  满腔的热情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盲忧愁地叹了口气,然后将精心呵护的花塞入嘴中:“吾主不喜欢啊……”
  鲜红的汁液自嘴角溢出,似鲜血,又似哀鸣,全都随着残破的花瓣在咀嚼后被咽入喉中。
  于是,他抬手,轻轻地拨弄——
  “那就没必要存在了。”
  一种花的河流何其薄弱,不过轻轻一拨弄,就让在这片陆地上繁衍了千百年的它消失了。
  连死亡都算不上,轻飘飘的泯灭在盲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里。
  而厄命之神看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灵,没有比看那朵花好多少。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观看绝望更能让厄命之神高兴的事情吗?恐怕根本不存在吧。
  死神想。
  然而下一秒,刚刚还一脸无聊的盲忽然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一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激动起来。
  “您、您能再说一次吗?”
  这是死神第一次看到厄命之神如此卑微的模样,他就像个陷入恋爱的毛头小子,因为“爱人”一句话而失了分寸,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怕自己太过冒犯让对方不高兴。
  然而此刻的盲已经无暇顾及身后的死神,他满心满眼只有吾主刚刚的那句话——
  【做的很好。】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犹如久旱逢甘霖,巨大的惊喜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吾主的期盼早就了这份幻象。
  他感觉构成身体的河流在沸腾,在呼啸,理智在敲打疯狂的窗户,迷失与自我在手牵手的跳舞。
  而这,仅仅因为祂的一句话。
  然而那伟大的存在没有因为他的冒犯动怒,而是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你做的很好。】
  是温柔的、欣慰的、肯定的语气。
  盲不自觉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一辈子都别醒来吧。
  好想,好想现在飞奔到吾主身边,不管是看着祂,还是跟在祂身后,亦或者只是成为祂脚下踩过的一块石砖,都一定会让他幸福地奔赴死亡吧。
  蓬勃的爱意充满胸膛,即使心里知道这只是无望的爱,哪怕早已望见命运的河流尽头是疯狂的献祭,可正如吾主赐予的名字,盲目的愚痴仍然让他甘愿走在这条注定的道路上。
  正如死神行走与死亡之海中,厄命之神也同样踽踽独行于自己的厄命中。
  玻璃瓶里的金鱼并非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原地,只是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跃出玻璃瓶的自己,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水流。
  究竟是在窒息中寻求一瞬间的清醒,还是在愉悦中保持愚痴的盲目,命运已经给予了答案。
  …………
  一行人在钟夏家里呆了一个下午,倒不是有意打扰,而是卢卡斯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为了能让钟夏和家人团聚的更久一点,直到魔力耗尽前都没有吭一声。
  如果不是一直观察他的卫桥眼疾手快捞了一把,恐怕卢卡斯就要直挺挺砸在茶几上了。
  也亏得卢卡斯有这么强的毅力,不但输出着魔力,还要努力装出一副“我还能坚持”的假象,连卫桥都没能发现他其实已经顶不住了。
  好在卢卡斯的倔强归倔强,但还是心里有数,这样搞一次虽然昏过去有些吓人,但并没有伤到根本,只是在钟夏房间睡了一觉就醒了过来,不过耗费的魔力可能要过几天才能重新蕴养回来,而这几天钟夏也没办法再出来了。
  卢卡斯这一倒不但把卫桥几人吓得够呛,也把钟夏父母吓了一跳,了解完前因后果后,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让卢卡斯这么做,直言哪怕一辈子看不到钟夏也不想卢卡斯再伤害自己。
  “如果小夏知道,一定会很难过的。”钟夏的妈妈坐在床边,温柔而坚定道,“别怪阿姨狠心,如果你再这样伤害自己,我们以后都不让你进门了。”
  “能再看一眼小夏我们已经很满足了,他去当兵时,我和他爸虽然担心,却从来没有反对,因为我们知道,这是他的理想。”
  卢卡斯张了张嘴,还想挣扎一下,却被钟夏母亲阻止了。
  “听我说,卢卡斯先生。”钟夏的母亲为他轻轻压了下被角,“你不仅是他的老师,你也是你父母的孩子。”
  “我怎么忍心,因为我的孩子,让另一对父母伤心呢?”
  钟夏母亲释然一笑,她说:“我知道你之前说的很多都在哄阿姨,出任务哪里有不辛苦的,尤其是小夏那个倔性子。阿姨也知道你很厉害,就像新闻里说的那些外文明人一样,但不管你力大无穷,还是会移山填海,在做父母的眼里,你还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能知道他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钟夏的母亲站起来,和丈夫一起深深对着卢卡斯鞠了一躬。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