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离鼎天来到空荡荡的阵眼,他盘腿而坐,最后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
  天上,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明媚,叫人只想拿个斗笠盖住面庞挡光,却又不舍温暖地躺在摇椅上小憩片刻。
  然而那只是用肉眼凡胎看见的表象。
  修炼到一定层次的修士抬头看向天空,看到的只有六重天密密麻麻的各种秘境。
  那繁杂如星子的秘境,不知葬送了多少年少轻狂,也成就许多传奇故事。
  可如今,传奇不再,灵气凋零,飞升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梦。
  离鼎天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只剩一片坚定。
  他气沉丹田,向四周传音——
  【一刻钟后,我将碎天重铸登天路,以此为中心的十里都会成为祭品的一部分】
  在无数惊愕和茫然的面庞中,离鼎天顿了顿,才再次开口:
  【逃吧】
  【不要……回头】
  话落,离鼎天双手掐诀,整个山顶成为不能进也不能出的禁忌之地,他一挥衣袖,所有听出声音是谁,想上来一问究竟的长老都感到一股不可抵抗之力,被狠狠甩下了山顶。
  “长老……”有弟子惶恐地抬起头,指着山顶泛起漆黑的云层,迷茫充盈眼眸,“我们要跑吗?”
  像宗主说的那样。
  长老心情复杂,正欲开口,却再次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之力。
  一回神,他们已站在宗门之外。
  脚下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阵阵如雷轰鸣响彻天际,树木倾倒,惊起大批飞掠的鸟雀。
  在满天尘土散去后,所有弟子都看见了——
  偌大的青华宗,只剩宗主所在的剑山。
  而它周身所有的剑山,竟全部崩塌!
  那凹陷的地面,宛若一道天蛰。
  乌云聚集在剑山山顶,足有腕粗的闪电如游龙在云层中游走,在一道惊雷后狠狠劈向山顶。
  一道!两道!三道!
  无数气势恐怖的落雷劈在山顶,每降下一道都好似带着无边怨气,直到劈完最后一道,剑山仍然毫发无损。
  “师父!”鹤归眼疾手快地搀扶住将要摔倒的师父,面带焦急,“您怎么了?”
  如果卫桥在这里,肯定会大吃一惊。
  记忆中活泼娇气的小师弟不但面容比之前更加成熟,性子也沉稳了不少,虽然算不上不苟言笑,但也没有以往乐呵呵的小傻子模样,剑法和修为更是精进了不少。
  而师父也不再是以前那副闲的自然的样子,他满头青丝化作白发,如果说之前的他即使满头白发也会叫人误认为二十几的青年少年白发,那么现在的他,哪怕面容年轻,也只让人觉得垂垂老矣。
  自从在家族和卫桥之间选择了前者后,他就一病不起了。
  作为修士,其实已经和病痛基本告别了,除了中毒就只有受伤需要治疗。
  可他一直在宗门里,没有人给他下毒,更没有与人争斗。
  医修来看后皆是一叹,对鹤归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
  身体上的病可以用药去除,可心上的呢?
  舍了弟子的他,过不去心里那关,不但病倒,就连道心都开始有破损的倾向。
  现在,他别说拿剑,就是站着都勉强,望着剑山的山顶,终是痛苦地闭上双眼,似哀又似悲鸣:“雷劫……八十一道雷劫……”
  雷劫是修士修炼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这些雷劫落下都是有定数的,越往上越多,而八十一道雷劫,就是天道能降下最高的雷劫——这意味着,受雷劫的人正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些雷劫,是阻止,也是一种警告。
  一旦完成,意味着这将是影响整个玄幻侧的大事情。
  天道无情,祂没有意识,也分辨不出这些事情对整个玄幻侧是好是坏,所以祂只能用这种方法警醒世人,也是在警告那个一意孤行的人。
  而当八十一道雷劫落完还没无恙,天道就不会再阻止了,因为这意味着祂能做的已经全做了。
  是福是祸,是灾是坏,因果本就与天道无关,生灵的选择,将由生灵自己承担起对应的后果。
  鹤归似懂非懂时,师父忽然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焦急道:“快!快去救人!”
  以筑基修士的速度,一刻钟离开十里轻轻松松,但五重天不仅仅有筑基修士,甚至还有凡人!
  离鼎天给的一刻钟,根本不是给筑基以上修士的,而是给那群凡人的!
  可是——
  “一刻钟,真的救的完吗?剩下的人又该怎么办呢?”有人问。
  “宗主已经给过答案了。”
  “什么?”
  “不要回头。”
  哪怕背后是人间地狱,也不要回头。
  只要看不见,还能自欺欺人,所有的罪恶,都由他一人承担。
  时间不等人,哪怕心里还有许多的疑问,但人命关天,在长老们的统一指挥下,他们决定能救多少是多少。
  幸运的是,凡人大部分生活在三、四重天,五重天哪怕有凡人,也是紧紧生活在各大宗门附近,或者跟随家族,疏散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可通知是一个问题,如何逃出去又是另一个问题。
  眼看时间越来越近,以剑山为中心形成了一片没有灵气的真空地带,并渐渐有往外扩散的趋势。
  任何修士进入其中不但不能吸收灵气,甚至自己身上的灵气也会被渐渐剥离,那痛苦犹如剥皮抽筋,最终绝望的死在原地。
  大部分入门修士或者凡人都被救出来,可仍有部分凡人还没跑出来,甚至连救人的青华宗弟子也不见踪影。
  卫桥的师父还站在边缘,哪怕其他长老促催时间不足要赶紧离开,他还是一动不动。
  “够了!你们先走!”他一挥袖子,眼睛紧紧盯着宗门的方向,明明还站着,却莫名叫人感觉佝偻了身躯。
  “何苦呢?你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有长老叹道。
  他忍着经脉寸寸发胀的疼痛,迅速在身上点了几下,强行将破损的道心摁下,他仍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我已经放弃过一个弟子……我不能再放弃第二个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做了那样一件错事。”
  在卫桥离开后,他日日夜夜受良心的谴责,视线落在无数个熟悉的位置,却再也看不见那个熟悉的人。
  鹤归在醒来后,最怨的人不是宗门,而是他。
  连鹤归都知道,宗门弃卫桥,卫桥会难过,但绝不会耿耿于怀。
  只有他,这个亲自牵起尚是幼童卫桥的手,将卫桥亲自带回山头,教卫桥执剑的师父,才是那个让明明有能力反抗,却依然沉默地听完那场荒唐的指责的卫桥远走他乡的罪魁祸首。
  他自以为潇洒半生,最后才发现只是一纸荒唐,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弟子,甚至还亲手将弟子往向绝望。
  他已无颜面对卫桥,但鹤归说什么都不能出事。
  在预感到自己日薄西山,或许命不久矣后,他已经决定,让鹤归去寻卫桥,不仅仅是道歉,更是想最后做些补偿。
  比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的人类,动物对危险有天然的警觉性,尤其是各种即将开悟的灵兽野兽,纷纷往外逃窜,而这些家伙就是修士们带凡人离开路上最大的麻烦。
  受制于不断减少的灵气,御剑飞行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所以他们只能带着凡人在地上疾走,如果只是遇到落单的野兽还好解决,最怕遇到兽潮。
  那铺天盖地的野兽轰隆隆而来,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眼看一刻钟时间要到,有胆小怕死的早就抛下凡人逃之夭夭,被困的修士都做不到眼睁睁抛下凡人逃生,只能艰难地在山上躲避兽潮,努力离剑山再远一点。
  鹤归带着一家三口,护着他们不受伤已经很难,更别说加快速度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妖修母亲。
  这位人身蛇尾的妖修的修为不高,刚生产完,还在虚弱期,怀里用布小心地抱着几颗蛋。
  她尚且可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但她一个妖安全的概率非常小——尚未破壳的幼崽在野兽眼里是最诱人的美味——所以跟着鹤归等人下山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小心!”鹤归一剑砍开朝着小孩倒下来的巨木,而蛇妖尾巴一卷将差点掉进裂缝中的男人拉了起来。
  “谢、谢谢……”虽然早知道世界上有妖,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妖的男人吓得瑟瑟发抖。
  面前是一阵兽潮,恐怕还要等一会才能过去,众人就趁着这个机会休息片刻。
  蛇妖沉默不语,女人鼓起勇气朝着她怯怯地伸出手:“我、我帮你抱一下吧……”
  涉及到幼崽,蛇妖瞬间支起上身,呲牙咧嘴地看着女人。
  女人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就是看你包的太松,怕孩子掉下来……我帮你包好,你抱着也轻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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